知道那人看中的是相机后,陆笙笙有一瞬间松了口气。
至少他是想谋财,没有想害命。
这时候正常人的做法都是乖乖交出相机,以免惹得对方恼羞成怒,进而威胁到自己的生命。
毕竟这些身外之物哪有命来得重要。
但那一刻,陆笙笙却死抓着相机不放手,甚至跟他扭打了起来。
你说她是不怕死吗,肯定不是。
你说她是掉钱眼里了舍不得相机吗,也不是。
她之所以拼了命也要留下那个相机,是因为那个相机本来就不是她的。
是她借来的。
如果被抢走了,她根本就赔不起这个钱。
——所以危险来临那一刻,她根本来不及思考惹怒对方的后果,满脑子只知道相机一定不能丢。
她向来知道男女之间的体力差距,但今天是她第一次真正体验到这种被蛮力狠狠压制的无助感和恐惧感。
幸好,最后有人来救她了。
当她在泪眼朦胧之中看到贺鸣的那瞬间,她真的恍惚以为是天神降临。
陆笙笙眨了眨眼,感觉眼眶热热的。
她伸出手在脸上一摸,才发现眼角处已经凝了冰冷的泪痕。
她在黑暗中无声勾了勾唇,笑得悲凉又讽刺。
所以,她这条命注定就会被那场病收走是吗?
所以她才会在今天有惊无险是吗?
她不会死于战乱、谋杀,但她的生命很快就会因疾病而消逝。
到了这里以后,除了每天吃药的时候,陆笙笙其实很少会想起自己的病。
但今天,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她都已经快忘了那天到底是几月几号。
只记得那是一个很冷很冷的冬天,她在医院看到检查结果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
巨大的震惊袭击了她的脑子,她一下就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的时候,陆笙笙两条腿都是软的。
她无力地坐到走廊的长椅上想缓一缓,却猛然间感到泪意汹涌。
她走出大门的时候,外面呼啸的冷风把她吹得清醒了几分。
她行动迟缓地戴上帽子,在手机上搜索她的病情。
刺骨的寒风吹红了陆笙笙的手指,她却浑然不觉。
其实单子上的很多专业术语她并看不懂,但她却听懂了医生和她说的“中晚期”三个字,还有她手术的成功率。
连百分之三十都不到。
确诊后的日子有多难熬,陆笙笙已经不想再回忆。
昂贵的药价,痛苦的治疗以及对死亡的恐惧将她一点点异化。
她开始整夜整夜的失眠,开始变得神经质和歇斯底里。
终于有一天,她对这种等死的恐惧感到厌烦。
她想逃。
她想做点不一样的事填满自己本就不多的时间。
无意中听到的一则播客让陆笙笙第一次了解到无国界医生这个国际组织。
她听着他们伟大的事迹,心里开始蠢蠢欲动。
陆笙笙告诉自己,与其活着等死,不如做点真正有意义的事。
于是她开始去网上了解关于无国界医生的更多信息,开始搜索加入这个组织的报名方式。
而这时她才发现,要加入无国界医生组织并非易事。
他们筛选志愿者的条件实在严苛。
可她实在太想加入了,所以她抱着万分之一的侥幸心理给当时负责招募工作的汉斯私发了一封邮件。
在邮件里她详细讲述了自己的身体状况,以及想加入无国界组织的强烈意愿。
她承认,她的确可耻地在用自己的病激发对方的同情心。
但没办法,这是她最后且唯一的筹码。
出乎意料,汉斯看了那封邮件后竟真的同意让她加入。
他告诉她说,组织最近有意招募一位摄影师,如果她愿意这段时间勤加练习摄影技术的话,那他很欢迎她的加入。
得到汉斯回复后的陆笙笙立刻开始着手提高自己的摄影技术。
她一边在网上学习各种基础的摄影知识,一边用手机进行实操。
她暂时还买不起相机,只能先借着手机练习。
真正被汉斯确定为无国界组织志愿者后的第一天,她就用为数不多的积蓄租了一台相机。
然后她开始了一边练习摄影一边学习英语的日子。
新志愿者加入后,组织选定的第一个工作地点就是南苏丹。
一个陆笙笙之前从未听说过的新兴独立国家。
南苏丹刚成立不久,内部战乱频繁,去那儿工作的危险程度可想而知。
陆笙笙只纠结了两分钟便放平了心态。
——要是真挂在那儿了的话也省得她天天提心吊胆了。
出发南苏丹的旅途是陆笙笙第一次坐飞机。
她有恐高,所以之前一直不敢坐飞机。
若不是没钱,她还挺想在去南苏丹之前去一趟伦敦和巴黎。
她对伦敦的大英博物馆和巴黎的卢浮宫向往很久了。
但之前因为恐高的原因一直不敢出国,到了如今这个节骨眼,飞机倒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只是奈何她没钱。
陆笙笙初到南苏丹的时候,的确震惊于这里的落后和满目疮痍,但她适应的很快。
她很感激,也很敬佩身边的这群新伙伴。他们不仅优秀,而且都心怀大爱。
虽然陆笙笙不善交际,但和他们的相处却很轻松舒服。
他们都像照顾妹妹一样在照顾她。
唯独贺鸣对她,不完全像是在对待妹妹。
陆笙笙的情感并不迟钝,她能察觉到她和贺鸣之间的暧昧氛围。
她只是不确定,不确定贺鸣对他的心动程度。
但她懒得去猜,就这样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