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博尔迈入雨季之后,各类传染病激增,疟疾尤其猖狂。
由于病人数量飞涨,导致贺鸣他们的工作量在短时间内暴增,没办法只能提前了每日早上的出工时间。
陆笙笙早上跟着贺鸣一起出工的时候,人都还是懵的。
她半眯着眼睛,挽着贺鸣的手臂迷迷糊糊往前走。
一边走一边把脑袋枕在他的手臂上。
其实汉斯本来特许了她不用跟大家一个时间起来,但她还是坚持要这个点起来。
不为别的,就是想多看看贺鸣,多同他待一会儿。
毕竟她很快就要回国了,能和他待一起的时间也有限。
贺鸣本来还有点困,但陆笙笙挽上他的臂膀后他突然就清醒了,满脑子萦绕的都是她的发香。
“泵——”的一声巨响,炸懵了陆笙笙的魂,也炸得走在前面的斯坦克劳等人傻了眼。
还没回过神来,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响起,“泵——泵——泵——泵——”,爆炸点距他们越来越近。
“趴下!”菲纳斯疯了一样大喊。
但已经来不及了。
距他们最近的一颗炸弹已经引爆。
贺鸣听到趴下时的第一反应是把陆笙笙护在身下。
巨大的爆炸声震透耳膜,陆笙笙最先感到的是耳朵里钻心的痛。
连带着大脑里的神经也一阵阵尖锐的痛。
接着是爆炸激起的无数粉尘飞进她眼睛,刺得她泪流不止。
她红着一双眼,第一时间去确认贺鸣的安全。
还好贺鸣虽然灰头土脸,但身上没有明显的外伤。
不过这也不能百分百确定他平安无虞,陆笙笙还不知道他内脏有没有事。
之前陆笙笙在电视上看到过爆炸可能会损伤内脏导致器官出血,如果不及时止血可能还会有生命危险。
刚才陆笙笙整颗心只记挂着贺鸣,五感统统都暂时屏蔽了外界的一切,这会儿冷静下来才听到不远处撕心裂肺的哭声和饱含痛苦的□□。
她麻木地站起来,循着□□的方向,看到了倒在地上的斯坦克劳。
他早上还洁白如雪的衬衫此刻已被鲜血染红......
同样倒在地上的还有菲纳斯。
杰奎娜和保罗还有贺鸣都已经围上去开始查看情况。
街上除了他们,被炸弹所伤的还有一些当地人。
有些人已经闭上眼完全不省人事,陆笙笙也不知他们是晕了还是已经死了。
还有些人的身体直接被炸成了好几段。
陆笙笙怔怔看着眼前的一切,一时间手脚冰凉,连血液仿佛都被冻住。
直到被贺鸣领上飞往朱巴的直升机时,她还没缓过神来。
“斯坦克劳怎么样了?”她哑着嗓子问。
贺鸣握着她的手,同样心情沉重。
“还不能下定论,他的出血部位和出血情况都不太理想。”
“那菲纳斯呢?”
陆笙笙又问。
贺鸣垂下眼,喉间发涩地给出回答:“腿部受伤,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后续很有可能需要截肢。”
光是平静地说出这句话似乎就已经耗尽了他的全部力气。
话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好不容易讲完了最后一个字,贺鸣脱力般闭上了眼睛。
截肢......陆笙笙的脑子被这两个字打得发蒙。
一阵接一阵的苦涩涌上心头,她只能在心底不断祈祷上天能眷顾菲纳斯,还有斯坦克劳。
沉重的心情压得陆笙笙疲惫无比,她也和贺鸣一样闭上了双眼。
同时她的心一直为斯坦克劳和菲纳斯紧紧揪着。
屋漏偏逢连夜雨,当时爆炸发生后没几分钟,维和部队的士兵就开着卡车过来帮助转运伤患了,但令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是当地的武装组织竟在昨夜毁坏了皮博尔县唯一一家医院。
——所有药品被洗劫一空,电线被斩断,大批医疗设备不翼而飞,剩下的那些大件设施也都面目全非。
原本在住院区的病人消失的消失,中弹的中弹。
没了这些基础设备,医生空有一身医术却无法施展。
斯坦克劳和菲纳斯在现场只是得到了最基本的止血处理,但后续治疗离了这些设备根本无法跟进。
两人命悬一线的情况下,只能拜托维和部队联系直升机将他们送往医疗条件相对好一点的朱巴医院。
而陆笙笙和贺鸣他们虽然没有外伤,但也需要去医院做进一步的检查,以确认内脏是否损伤。
朱巴的混乱情况比皮博尔好不了多少。
到处是炮弹的轰鸣和飞驰的子弹。
陆笙笙和贺鸣身上都穿了沉甸甸的防弹衣,靠着维和士兵的护送顺利进了医院。
朱巴医院外层有南苏丹政府派出的专兵把守,相对而言更为安全。
在医院,陆笙笙再一次见到了国际红十字会的人。
自她进门起,每秒钟都能看到从外面抬进一批又一批被流弹或是爆炸所波及的伤者。
——这些伤者的身体往往已经到了惨不忍睹的境地。
而这里面的大多数,都还是未成年的孩子。
陆笙笙看得心惊肉跳,下意识牵紧了贺鸣的手。
贺鸣感受到她的害怕立刻更紧地回握住了她,希望能给她多一点安全感。
斯坦克劳和菲纳斯一落地就被拉去了手术室,无国界医生组织的其他人则是被安排去统一做了检查,以确定是否存在内伤。
好在检查结果是每个人都没什么大碍。
源源不断的病人从外面被抬进来,朱巴的医护人员早就已经分身乏术。
如今贺鸣他们的到来,倒是无意中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
皮博尔的医疗系统已经遭到系统性破坏,贺鸣他们就算回去也无法展开正常的医疗援助,还不如在这儿扎根下来救助朱巴的病人。
在医院连轴转了一下午,晚上贺鸣就发起了高烧。
这是他到南苏丹以后第一次生病。
陆笙笙忧心忡忡地守在他的床前,满脸皆是担忧。
床上的男人已然睡熟,脸上还因高烧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陆笙笙细心地把盖在他额头的毛巾取下来,重新用冷水洗了一遍再给他敷上去。
半夜贺鸣被渴醒,睁开眼的时候病房里漆黑一片。
他慢慢眨了眨眼,等眼睛适应这幽暗的环境。
几秒钟过去,借着窗外投进来的银白色月光,他终于能看清一点房间里的大致陈设。
他摁亮枕边的手机,借着屏幕的幽光才发现陆笙笙守在他的床边。
女孩坐在简陋的凳子上,头枕在他的床沿,一整个晚上她就是这么睡过来的。
贺鸣看着她别扭的姿势心疼不已,立刻轻手轻脚地下床打算把她抱到床上睡。
饶是他动作再轻,陆笙笙也还是醒了过来。
没办法,在南苏丹待久了人就是会变得如此警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