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步声越来越近,申燃到了白雪面前,将她仔细看过一遍,吸两下鼻子,显然闻到了她身上的酒味。
一个便衣警察走过来,见到申燃露出笑脸,“来啦!”
申燃和便衣警察走开几步说话,相处的模式如兄弟。
“放心。”便衣警察拍两下申燃的手臂,“我去找个兄弟过来给嫂子做笔录,我得避避嫌。”
白雪把梦知推给申燃,“申老师,麻烦您把梦知送回去。”
“妈妈……”梦知夹在中间手足无措,“我不想回去,我要跟你一起。”
白雪:“刚才不是说好了吗?我还有事,你先回去。欢送会没有你不行,村长和哥哥姐姐都在等着你。”
从远处传来脚步声,那个便衣警察带来两个同事。
“我很快就能结束,你先和申叔叔回去。”白雪捋顺梦知戴上蝴蝶结发饰的头发,跟着那两个警察走开,远远地看一眼梦知,走进了侯问室。
邢涛迟一些来,站在申燃身旁有口难开,“哥,从村长和派出所了解到一些情况。”
楼道寂静,梦知突然打了个喷嚏。
申燃低下头,当即脱下西装外套,披在她的身上。
梦知仰着头说:“谢谢申叔叔。”
邢涛不得不说下去,“哥,白老师曾有过一段被收养的经历。”
凡事有迹可循,申燃依然记得那日她送走宋梅夫妇后,一个人站在门外的情景。
这坛女儿红坏了,想要连根拔除,就只能刨得更深。
邢涛继续,“白老师出生后不久被遗弃在鸿雁山下的运河边,村里的老人路过捡到她,把她送到了曙光儿童村。”
申燃蹲下来,双手捂住梦知的耳朵。
邢涛:“在白老师五岁那年,有一对夫妻去曙光,想要收养一个女孩,见到白老师之后就决定收养她。他们很快办理好了收养手续,把她接回家,却在一年后的一天早上,白老师一个人回了曙光。”
梦知懵懂地睁大双眼,口鼻间的疤痕在这一刻好像没了。
邢涛:“白老师回来的时候正是冬天,她当时头发很短,只在秋衣秋裤外面穿着一件不合身的衣服。至于回去的原因,她只字不提。这对夫妻对于她回去的原因,也只是说她是在家里没人的时候跑出去的。之后因为白老师不愿再回收养人家,收养的事就只能不了了之了。”
邢涛:“没人知道她为什么回去,又是怎样从近一百公里外的收养人家找回的曙光。但可以肯定的是,这对夫妻在白老师回到曙光的两个月之前生下了一个女婴。”
邢涛:“一直到去年,他们一人肝硬化,急需肝脏移植,一人骨癌晚期,这才又去找了白老师。他们几次在学校外面等不到她,就到曙光等。”
邢涛:“那天,这对夫妻带着他们的女儿一起过去。白老师得知之后赶回曙光,不接受他们的道歉,反而被这对夫妻的女儿骂。她大打出手,把白老师拉出曙光。恰巧一辆车经过,白老师避开了。是这对夫妻在最后关头推开了他们的女儿,他们却被撞,当场死亡。”
迟来的真相也如一起车祸,撞上申燃的心脏,“这起车祸……”
“是的。”邢涛回答,“一年前的今天,温泉度假村奠基仪式当日,上山的货车撞死的行人正是这对夫妻,他们的女儿就是今天这起绑架案的嫌疑人之一。”
淡忘的记忆在这一刻一股脑涌出来,警车、救护车警笛响,车辆沿着盘山公路排起长队,还有事后他开车经过事故现场时,地上那摊土也盖不严的血。
申燃慢慢放下双手,头也跟着低了下来。
邢涛的话还在继续,“只是白老师被收养的事距离现在已经快二十年的时间,如今收养人都已不在,其中的细枝末节想要查清楚,还要向当地民政部门和派出所深入了解,需要些时间。”
楼道安静多时,侯问室的门终于开了。
梦知立刻跑过去,“妈妈!”
白雪当即愣住,“你怎么还没回去?”
梦知看向几步远的男人,“申叔叔要等你,我们一起回去。”
梦知的衣服触手温暖,白雪看到了地上那件她跑掉的西装外套。
申燃捡起西装外套,走过来再给梦知披在身上。
那个便衣警察又来,和另两位警察简短沟通几句。
三个男人在前面并排走,就连邢涛也少了许多领导在时惯有的严肃谨慎。
“你们放心回去,嫂子是正当防卫,受伤的那个就是点儿皮外伤,缝几针就给带回来了。有嫂子提供的录音,加上在那发现的毒/品,绑/架、吸/毒,便宜不了他们。”便衣警察十拿九稳,“就那瘦子,他爸这回摊上事了。你们猜教育局局长干了什么能供得起他这个无业游民儿子吸/毒?”
申燃停下,等到白雪和梦知。
便衣警察在前面勒着邢涛的脖子,“穿得人模狗样的,连‘哥’都不会叫了?”
邢涛用劲反抗,却挣脱不开,“秦栋,别以为这是公安局我就不敢打你!”
秦栋嗤之以鼻,“瞧把你能耐的,我逮到你的时候你可比现在狂多了。要说还是申燃有办法,把你教得像个人了。”
他转过头问:“申燃,哪天有时间?我把队里的神枪手介绍给你们认识,大家一块比试比试,嫂子也一起去!”
申燃看一眼白雪,对他摇头。
五人在楼外告别,四人上了两辆车,先后驶离学院路公安局。
近晚十点,曙光大门下的灯光还在。
只听见屋门开了,一个人跑了过来,白雪还没按下门铃,面前的门就开了。
叶棠打开门,见了她喜上眉梢,“小雪。”
欢送会开始,曙光全员围坐着长桌吃蛋糕。
白雪一人坐在沙发,散了发髻,手指梳理头发。
叶棠走过来,“累了?”
傍晚的插曲无人知,白雪如释重负,“哥,你去吃吧,不是还有位置吗?”
“不着急,先让他们吃。”叶棠坐在她身边,“我下午去看了奶奶。”
白雪:“怎么不等我跟你一起去?”
“下午过来的时候你不在,怕点心隔夜了不好,就一个人去了。”叶棠的脸上多了些自责,“奶奶的后事应该我做哥哥的来办,结果让你一个人做这些。”
白雪不在意,“现在不像以前,奶奶的遗体放在殡仪馆,家里基本没别的事。那些老理儿我不懂,全都是街坊帮我想着。奶奶快八十了,算是喜丧。说说笑笑地就把事给办了,中午大伙还一起吃了顿饭。”
小姑娘一晃就长大了,叶棠眼里有欣慰,有遗憾,“去大队借坟地钥匙的时候,听大队的人说了奶奶的儿女回来闹的事。”
白雪:“奶奶岁数大了,这些事早晚都要来。好在那天发现得早,我知道之后马上过去了,他们没把奶奶那怎么样。”
所闻不是她讲的这般轻松,叶棠做不到听而不闻,“他们肯定会再过来闹,我去奶奶家里守着。”
白雪摇头,“不用。他们不会再来了,就算再来,我叫郭叔跟我过去,他们不敢胡来。”
叶棠只好答应,“行,有事一定要跟我说。”
欢送会结束,白雪送走了叶棠。
她回到她的房间,“申老师,菜没剩下多少。您是想吃炒饭?还是面条?我这就去做。”
申燃抬头问:“你吃了吗?”
白雪片刻迟疑,“吃了。”
申燃站起来,拉她坐到椅子上,推开笔记本电脑,把一个白色六边形盒子挪近,取出一块蛋糕。
小小的一块巧克力蛋糕,样子却很精致。
他把蛋糕放到她面前,“很晚了,吃完就睡了。”
他拿走笔记本电脑,坐在单人床上办公。
他字还没打几个,却听见她走远的脚步。他看过去时,她已经走出了房间。
他忙于工作,在她回来时瞥了一眼。写字台方向声音细小,几声脚步之后,影子遮住了灯光。他抬起头,一块蛋糕已到了笔记本电脑的上方。
“还有。”白雪说。
申燃看向写字台,那里有余下的半块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