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阳城的夜晚是热闹的,但更热闹的是那潜藏在集市深处的赌坊。
城中那靠近南郊的一隅,酒肆林立。集市喧嚣,人潮熙攘之间,无边的夜色都被灯火与尘嚣点亮。
庞大的人流一窝蜂地涌向那街巷尽头的高大建筑,只见它那巍峨的大门宽敞着,让人一眼便望见了里头攒动的人头。
人声嘈杂纷乱,人流中两个男子低声窃语着。
“你确定在那?”白衣男子问道。
“自然确定。”身旁的青衣男子应道。
话毕,两人均抬眸望向那高大门楣上的匾额。陈旧的匾额上那四个烫金的大字在灯火掩映中分外亮目。
观月博坊。
观月博坊是这丹阳城内最大的赌坊,不知是何处来的传闻,说这观月博坊的名字大有来头。
据说,这丹阳城内曾有一位秀才累举不第。年至花甲的老秀才在最后一次赶考前,途径这观音桥上,在这桥上扼腕叹息觉得中举无望,本想自尽于此,却忽见晦朔的月相,遂决定再博一把。
他以月相为注,性命为押。若为新月,则金榜题名;若为残月,则名落孙山。
那一日恰逢十五。
但本该是满月的日子却万分神奇地显了新月。
老秀才没有进京赶考而是得道顿悟。
他自然知道今日为满月却依然对赌,他赌的是命,赌的是命运,赌得是上苍无法随意更改的凡人的气运。
只道是,观音桥上,与天对博;月相为注,与神对赌。以性命做注,以气运坐庄,赌功名利禄,赌富贵财宝。
百年后观音桥塌,取而代之的便是这观月博坊。
赵挽缨初在茶楼听那说书先生提及此传闻时只是一声嗤笑,她才不信这神神叨叨的传说。这所谓的传说怕不是那赌坊背后之人随口编的,只图招来些糊涂人,骗光他们的钱财。
她可不信,上天这么光明磊落。
她可不信,这赌坊没有暗箱操作。
可笑,上赌坊的人谈什么好气运。
只是这些赵挽缨只放在心中想着,眼下她与扶霖正被人群推搡着前进,不多时两人便到了赌坊的门口。
到了这观月赌坊门口人声更为嘈杂,只听那喝彩声、欢呼声、懊恼声、哭求声交缠铺陈开来,而骰盅摇晃中骰子撞击发出的清脆声更是不绝于耳,刺得赵挽缨的耳朵一痛。
“是这儿了。”扶霖的声音在鼎沸的人声中轻得几乎听不见,赵挽缨只能依稀通过他的嘴形辨认出来。
倏忽,两人不知被谁往其中无声的一推,跻身进了观月博坊。
观月博坊和一般的赌坊不同,其高三层,一楼布满赌桌,桌旁围绕着的皆是下赌的人,他们面露癫狂之色,一双双眼如饿狼扑食般盯着骰盅。
一楼之上的二楼则只有零星几张赌桌,每张桌旁道人少了许多,细看下他们锦衣绸缎,绝非是普通布衣。
三楼则尽是紧闭的房门,偶有敞开的窗户,但即便下头的人伸长了脖子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观月博坊的三层楼,一楼嘈杂,二楼冷清,三楼寂静,似乎泾渭分明实则却相依相连。
“两位公子,里边请。”门口的小厮看似相迎,实则却是拦住了二人:“敢问两位公子,可是第一次来咱们这观月博坊?”
他面上的笑意不达眼底,虽笑眯了眼,可却用余光一直打量着二人。
两人一个白衣如霜,一个青衣似竹,衣匹不凡,气度卓尔,显然不似是一般赌徒。
“自是第一次来。”赵挽缨毫不避讳地对上小厮那打量的目光,目光冷峻。
小厮没由来得一怕,急急收回视线,笑得谄媚了起来,“既然两位公子第一次来,那便由奴来为您们介绍一下观月赌坊的规矩。”
“观月博坊一楼会群雄,为闲家摇骰盅,闲家赌大小。”
“二楼聚人杰,闲家和闲家分别摇骰蛊,比大小。但要上这二楼只有两条途径,加注达到百两黄金或一对一地赢过一楼中间赌桌上的咱们观月博坊的庄家。”
“三楼宴贵人,两方闲家各摇骰盅,对猜大小。要上三楼必须加注到千两黄金或一对一地赢过一楼和二楼的庄家。同时,三楼只赌特定之物,如今月便赌的是千年龟骨。”
小厮话落,赵挽缨微微蹙眉,凤目瞪向扶霖,似是无声地在问他,这龟骨怎会落到此处?
扶霖却躲开了赵挽缨的目光,对那小厮道:“我们要与那庄荷对赌。”
小厮一顿,随即勾笑着说:“自是可以,那请两位公子下注。”
“可我见有些赌桌上的闲家似乎都未押注。”
赵挽缨淡淡道,她自进了这观月博坊便一直暗暗观察着,博坊内的有些桌上空无一物,既没有下注钱财也没赌押的珠宝,倒是那桌旁围绕的人皆手握着几张纸,面容惨淡。
小厮低低一笑,答道:“他们都是赌输了财物,或者实在负债累累,走投无路才来博一博的,他们那是用地契做注。”
地契,这不是要百姓的命么?没了地的百姓,那就只能是流民。流民多了,世道也就乱了。
赵挽缨目色一凛,她隐隐觉得这观月博坊的背后并不简单。
“你们这儿最少下注多少?”
赵挽缨眸色流转,轻轻掂量着手中的钱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