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将至,柳絮飞。新燕回时,与祸同归。”
“砰——”
瓷瓶迸裂的动静一响,宫人便齐刷刷跪了一地,额头贴近地面,不敢再看。响彻大街小巷的童谣最终还是传到了天子耳畔,与之一并呈上的,是司天台递来的奏疏。
言简意赅的八个字,就叫天子动了怒。
“后宫不平,恐有妖孽。”
前朝不断地往他的后宫里塞人就算了,他如了他们的意,现在倒是把帽子扣下了他头上。不知道哪里传来的童谣遍及四野,隐隐有传言,是他为君不慈,德行有亏。
萧瑜胸膛起伏,怒气冲冲。
满屋噤若寒蝉中,只听一人道:“观察星象,解读上天旨意,原本就是司天台的职责,陛下何须为此大动肝火。”
天子震怒之下,司礼太监说话依旧不疾不徐。
夏冰清是跟在萧瑜身后的老人。他今年三十有余,相貌阴柔,却是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性子。
“他们这是打朕的脸,给朕找不痛快!”
“您是君,司天台是臣。君为臣纲,君为主、臣为从,无论是司天台还是臣,所作所为都是为陛下考虑。”
朱红色外袍透着血般粘腻浓稠的古怪,夏冰清皮肤苍白,比起他领进司天台的那个徒弟更像作法祈求神明垂帘的人,他咧开嘴,承诺如窃窃私语:“如若陛下不喜,微臣可为您处理了那群办事不利的东西。”
是引诱的语气。只要萧瑜一声令下,明日十几个头颅就会整整齐齐地挂在城墙上。
“朕问心无愧,不惧鬼神。”反骨就是这么被激起来的,萧瑜冷声道,“那便让人来查个清楚,我这后宫里,究竟到底是不是有妖邪作祟。”
天子甫一发话,暗潮涌动的后宫再度热闹起来,窃窃私语乘着风进入高墙和院落里。
武艺馨换上颜色素净的衣裙,解下钗环来,观察着镜中的自己,问祥意要帕子。她仔仔细细地把朱红的口脂擦干净,瞥见镜中的李元霜皱着眉,。
“在想什么?”
房屋紧闭,李元霜朝着门口的方向投去警惕的视线。确无异响,可无论是她还是武艺馨,都知道那位许嫔的耳目无处不在。
“佛山那边来了人。”
“佛山”二字一出,空气都仿佛凝滞了一瞬间。武艺馨并未转头,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表情,倏忽有些发笑。
“他不是恨毒了先帝,巴不得这辈子都不要再和他产生任何一丁点关系才好。宫里却来了佛山的人,他怕不是恨的晚上都睡不安生吧?”轻嘲过后,武艺馨扔下帕子。
“只知道今儿个要清查那劳什子妖孽,竟不知道来的是佛山的人。”武艺馨站起来,若有所思道,“这对我们来说,是个机会。”
谈话间,只听房门被人叩响,二人噤声,彼此对视一眼。
“人来了。”
佛是佛,道是道,佛山上却是二者兼有,和平共处。
这样的局面,或许还要仰赖先帝王。
萧烛在位期间,前几年还能继承父亲的锐意进取,卓有政绩。谁知他却又在一夕之间变了模样,堂堂帝王,不止遭遇了什么,朝臣劝都劝不住的,叫他逃到了佛山去。
后来他最显著的成绩,不过是叫佛山上多了个“一寺两道观”的奇诡格局,和尚和道士在一座山上,无论是佛祖还是三清,笃信鬼神的帝王一视同仁。
那仙风道骨的高人走过三座宫殿,身后跟着一干人等,本事不见三分,阵仗大的吓人。他在此间驻足,迎出来的娴妃娘娘何等好颜色,道士视若无睹,只行礼问安,专心看手中那个怪模怪样的罗盘。
武艺馨似笑非笑,打量着这个道士。
他长着一张平凡却莫名叫人信服的面孔,穿着一身紫色道袍,头戴冠帽,表情肃穆。
她倒想要看看,这个“高人”究竟能不能看出许菲菲是哪种精怪化身。
只见那道士转悠几圈,又念叨几句高深莫测的咒语。武艺馨百无聊赖地拥着手炉,眉眼中笼着倦怠。她的宫殿,可是干净得不能再干净,道士前来,也无非是走个过场。
李元霜扯扯她的衣袖,武艺馨把打了半个的哈欠悄悄收回,附耳过去。
只听李元霜道:“情况不太对。”
“嗯?”
闻言,武艺馨眯了眯眼睛。没有对比,她便也不知道这道士在她宫里停留的时间较之旁人要格外的长。
她不着痕迹地观察道士身后的愣头青徒弟们,看出几分不对,顿时心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