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生
本篇为2015强和飞落一只无脚鸟的1989婷的番外。
在拨动老式那只腕表时,他先听到的是嘈杂的人声,再闻到消毒水,酒精的味道,最后看见狭长医院走廊,各科室甚至还是老掉漆的木门。
走廊尽头是个齐肩短发的女孩子,抱着鲜红色的书包,靠墙蹲在冰凉凉的地上,是陈书婷,十五年的朝夕相处,人海里高启强一眼就能看见她。
来来去去的小护士低声议论,煤气爆炸,她爹现在就在里面,估计没救了,送进来时一块好皮都没有。
见过太多生离死别的人,对死亡已经麻木,医生喊她过来签字,是死亡通知书。
她摇摇欲坠的站起来,接过笔,把名字签上,然后摇摇欲坠的往外走。
外面是陈泰的人,这太危险了。出于本能反应,高启强拽住了她,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往虎穴里跳。
一双通红但不会流泪的眼睛,定定的看着他。
“你是陈泰的人?”
他没办法和她解释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拉着一个女孩说我以后是你的丈夫这很不现实。
“外面不安全,要不先送你去警局”
如果这时他说要保护她,那她肯定会觉得自己是夸下海口,或是别有用心。警局至少比陈泰那安全,陈书婷是受害者,警察会保护她。
陈书婷好像没有听见他的意见,蹲在地上,指节泛白的抓着书包带子,丧失至亲,如何安慰都是轻飘飘的苍白,这样的感觉他已经切切实实的经历过两次了。
一次阿盛,一次书婷。
他和她一起蹲下来,“想哭就哭会吧。”
89年的书婷和00年的书婷一样冲,拽着书包往外面走,惯性作用下差点砸到他的脸,还不忘恶狠狠的叮嘱一句“别跟过来。”
书婷去了走廊,上面是医院天台,他在外面听见几声呜咽,像幼狼的低吼。
然后她推开门,仍是一脸的倔强,眼角的泪还没擦干,“你把我送到局子里去。”命令式语气,很陈书婷。
高启强抽出纸巾来递给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示意她擦眼泪。
陈书婷接过纸巾低声说了句谢谢。
她的确不知道怎么办,一切搅得天翻地覆。她本想冲出去一枪崩了陈泰那个坏老头子,走廊里这个陌生人拦住她,她意识到不能拿鸡蛋碰石头,将自己侥幸挣脱的一条命再搭进去。
于是她上了这个陌生人的车,高启强习惯性的给她拉开副驾驶座位,陈书婷却扭头坐进车后座,副驾太不安全了,如果这人骗她,她还可以利用位置优势杀了他。
她应该没吃什么东西,高启强决定先找一家馆子,车开过警局,不出他意料,陈书婷果然拿枪指着他。
高启强把车停下,缴械投降,“没有证据,去警局报案没有用的,先吃点东西,我给你想办法,好吧?”透过后视镜,他看见陈书婷的眼睛仍是浮肿的,人却锋利得很,他脑子里浮现一个很不合时宜的词——“河豚”。
于是他接着补上一句,“婷…要不你先拿枪指着,不是餐馆,你杀了我,行吗?”好险,差点叫她婷婷。
陈书婷说餐馆要自己选,她说在哪停就在哪停。
天上不掉大馅饼,她爹就是为了捡那几张馅饼丢了命。
她可能真的有点饿,随便挑了一家路边的烧烤摊,在等待的过程中,陈书婷就一直对着那炊烟缭绕的炉子发呆。老板把东西端上来,陈书婷却说说辣椒少了,加了好几次辣椒。
那一大串烧烤上几乎都是呛人的辣椒粉子,高启强知道陈书婷又要哭了,不在人前落泪是她的底线。
于是他默默抽了几张纸巾递过去,“搞这么多辣椒”。
好多年没吃过路边摊,他呛得直流眼泪,陈书婷也借着这机会掉眼泪,老板低下头没敢看他们两个,什么疯子,放那么多辣椒,吃成那个样子。
从没见过那么大颗眼泪直接砸碎在盘子里,他能感受到她的痛苦,这些痛苦传过来,变成他的痛苦。
于是他们就这样像个雕塑一样对坐着,滚烫的青铜液从头铸灌到脚,然后痛苦的凝固。
他好想抱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