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狸,似乎受了伤,磕磕绊绊、连滚带爬的从山顶跑下,它左右瞅了瞅,见不远处有个草屋,便瘸着腿跑过去,化成一个歪嘴斜眼的小童,舌头一伸、眼睛一翻,就直直地躺在人家门前装死。
不久后,草屋的门被打开,一个身穿青衣的女子出来,看见了倒在房前的小童,吓了一跳,连忙探了探对方鼻息,将对方抱进屋。
在一个适宜的时间点,小童悠悠“转醒”,此时女子正煮着粥,见状问道:“你是谁家的小孩?饿了吗?”
小童本来就是妖怪勉强所化,只是开了些灵智能略微听些懂人言,哪里会说人话,只得支支吾吾,不知所云,攥紧女子的袖子不松手。
女子见状,以为对方是有疾病的小孩,被父母抛弃,连忙柔声安慰,道:“你愿意跟着我们么?”
小童自然是巴不得如此,连忙点头。
又过了一段时间,男主人背着一捆柴回来了,女子去迎接,青年嗅了嗅道:“煮的粥?今天是什么日子,做这么丰盛的饭菜?”
女子引丈夫进屋,将小童带给他看:“我们有孩子了!”
青年也没有嫌弃小童,反而十分高兴,道:“既然他愿意当我们的孩子,我们自然就不能亏待了他。”
于是男人更卖力的砍柴,女人更勤奋的织布,两人都把这狸妖当成上天赐予他们的孩子。
明明穷苦的要命,狸妖却在这间草屋里得到了照顾和温暖。夫妻两人有了小孩,还时不时用攒下的钱买些肉,给小狸补身体。
在夫妻的照顾教导下,狸妖不仅伤好了,也渐渐学会说话,知道了青年名叫李诚,是个书生,女子名为陈青,夫妻俩十分恩爱。
一日,女子道:“我们给他取个名字吧。”
青年思量片刻,笑道:“巧了,我今日刚背了一首诗。‘风英百种纷如绣’里的‘风英’怎么样。”
于是,狸从此就有了名字,叫风英。
此时风英正趴在窗户上,驱赶几只喜鹊松鼠这些小动物,没办法,夫妻俩命中带福气,有大机缘,又是个善人,开了点灵智的动物都想往这边凑沾沾善缘人气。
青女也不赶走它们,有时候还会拿点麦粒喂喂它们,于是在草屋前打转的动物们越来越多。
怎么可能叫你们在此地盘桓,没看到老子已经捷足先登了吗?风英歪着嘴,呼啦一下全赶走,赶了一波又来一波,风英气的吱吱乱叫,用狸语大骂:你们这群小要饭的,没看见我们都快没东西吃了吗。
就这样,风英赖在夫妻家里吃喝,转眼过了一季。秋天悄然而至,柴越来越难砍,青女的手也冻得通红。
风英凑过去,青女笑了笑:“冷么?过几天给你织个毛衣怎么样?快入冬了,还得添些棉衣。”
青女自己都没有保暖的衣物!
风英知道,他该走了,待在夫妻身旁的这几个月里,他沾够了机缘,伤也养好了,妖力更是大增,现在到了冬季,自己不能再叫他们再拮据着给自己买东买西了。
于是当天晚上,他施了个小法术,入了夫妻俩的梦境,坦言自己是个狸妖,受夫妻两人恩惠,为了报恩,便将今年的科举题目告诉了夫妻。
夫妻两人醒来自是喜极而泣,对风英十分感激,甚至还给风英挂了画像当成神来拜。
很快,赶考的日子到了。
李诚走前恋恋不舍,对着青女道:“等着我中了状元,骑着马来接你。”
青女恋恋不舍,牵着自己夫君的手道:“我等着你。”
于是这屋只剩青女一人,她等啊等啊,不见自己夫君回来。
后来,跟李诚同去科考的科考的考生都陆陆续续的回来了,李诚还是迟迟没归来。
青女四处打听,有人告诉她,你夫君落榜了,估计是没脸回来了吧。
不可能!青女道,他怎么会丢下我一个人呢。
再后来,又有回来的考生道:你夫君怕不是死在路上了。
如此种种,皆是不好的言论。
青女没事就喜欢坐在路旁的石头上,望着李诚离去的方向,期盼着自己的夫君从小路的尽头缓缓走来。
没了李诚,青女过得十分艰苦。终于,在一个落雪的日子里,青女从青石上磕上了眼,再也不能望着小路,期盼自己的丈夫归来了。
也是在那一天,青女冥冥之中感到一种解脱,她终于决定,她要去京城找她的丈夫了。
皑皑白雪覆盖了她的身体,她的灵魂带着执念走上覆雪的路。
她昏昏僵僵的,也不会饿不惧寒冷,白天躲避着阳光,夜晚匆匆赶路。这些天来,她学会了躲着那些自称术士的人,因为他们看见她就露出或厌恶或悲愤的神情来,然后拿着各种各样的武器攻击她。
就这样,她又走过了一个四季,又一是天,天上下起了小雨,这对青女来说不算什么,她已经不知冷暖不惧寒暑,自然也不怕这毛毛细雨。
但这次她忽然听见有人喊,“姑娘,姑娘,来躲雨吗?”
青女恍惚了一瞬,又麻木地向前走,不料那声音不依不饶。
“姑娘,你这样会生病的,你家人在哪里?独自一人赶路很不安全。”接着头上便附上一片阴影,细雨也被隔绝在外。
原来是青年也没伞,只不过不知从哪里摘了一片大荷叶来挡雨。
青女终究不再是人类,意识不全,以为青年是要阻挡自己的去路,当场就要露出鬼性。
那青年无知无觉:“姑娘要去哪里?我要回隆恩城,不知道是否同路。”
青女神情恍惚,道:“去京城找夫君。”
青年道:“真巧,我从京城回家,我娘子还等着我呢。”
青女抬头,青年低头,两人对上了自己心心念念之人的眼。
他们在雨中相拥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