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珂正好奇地看了几眼,忽听脚下黑漆漆的山涧之中,蓦然爆发出了一声伤痛欲绝的呼喊。循声望去,那儿有一个身穿缁衣芒鞋的女道士,怀抱着一个头部已经摔成了血葫芦的人形物体哭得肝肠寸断。
那女道士不顾陆续赶到近前来围观的人群,只管抱着那个看起来明显是个青壮年男子的身体,口中呜呜咽咽,一遍遍地唤着一个名字,引得围观人群在旁边议论纷纷、交头接耳也浑然不觉。
……呦呵?这是女道士动了凡心,被一群闲人半夜捉奸了吗?蓝珂心头一念闪过,随即便有些嫌弃自己的恶趣味。
刚才风风火火地甩下了蓝珂的那两个鬼差,这时又从人群先前来时的方向赶了过来,眨眼便来到了山涧下那个女道士面前,利索地绑了那个懵懵懂懂从尸身上坐起来的鬼魂——当然,鬼差所做的这一切,围观的人群是看不见的。
见鬼差毫不留情地带着摔死之人的魂魄走了,留下那一群指指点点的围观群众和伤心欲绝的女道士,料想后面也没什么热闹可看了,蓝珂便也不再多做停留,继续朝着鬼市去了。
应天府。
黄昏时分,一辆十分阔气的马车停在了一处气派轩敞的王府大门前。家中的老夫人提前得了通禀,早早便杵着拐杖,领着一众仆妇迎到了大门口。张天师须发皆白,又穿着一身白衣白袍,通身显着一副仙风道骨的派头,在八个缁衣芒鞋的童子的簇拥中下了马车,随着心急如如焚的老夫人走过曲折的回廊,很快便来到了后宅的一间屋舍里。
张天师看了一眼新生儿,闭眼略略掐指一算,便道这孩儿所犯妖邪来头不小,需得立即开坛做法赶走那邪祟。童子带领众人退出屋子,关闭了屋门,房屋内外很快便响起了一片诵经之声。
襁褓中那个自出生时起便昼夜啼哭不止的婴孩,随着屋门刚一关闭,便立刻止住了哭声,睁圆了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朝着张天师露出了一抹奇异的笑容。
张天师对着襁褓中的婴孩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低眉敛目恭声贺道:“恭喜大王今日终得重塑金身!”
那婴孩眨着一双人畜无害的大眼睛,上下打量了一阵子眼前躬身肃立的张天师,非常满意地放大了面上的笑容。
“东西带来了吗?”
刚出生未满五天的婴孩,竟以牙牙学语般稚嫩的腔调,笑着问出了一个完整的句子。张天师见了这诡异的画面——饶是他对眼前的这一幕早有筹谋,但亲眼见着到底又有不同——仍是激得他汗毛倒竖,唯唯诺诺地应声答道:
“带,带来了,就在这里。”
他一边答话,一边快速从手中捧着的匣子里取出了一面古怪的镜子,恭敬地双手递给那婴孩——那当然不是什么普通的镜子——而是一面红,一面白,有着两色不同镜面的一件上古法器。
婴孩一边伸手接过镜子,一边示意张天师打开了一扇朝北的窗子。
“你来得正是时候。我设在那处鬼市里的太极阵,这几日接连感应到那狐妖辛芸的气息,上次竟连阎王也被她引了过来,幸好我及时收回了那处鬼市,才暂时没被阎王看出什么端倪来……”说着,粉团团的婴儿有些费力地举起手中的镜子,以白色的那面对着打开的窗口扬手一晃,一团影子便从远处飞来,倏地没入了镜中。
“瞧你招来的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他既在我收拢鬼市的时候侥幸逃脱,竟也不知找个地方老实躲起来,却日日去地府门口打探。好在你把这镜子送来得及时,没让他被地府的鬼差给捉了去……你若是再晚来一刻,还不知他会对那小狐妖说出什么要紧的话来。”婴孩呼哧呼哧地说完,得意地随手丢开了手中的镜子。
张天师忙替他拾进匣子里装好,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小小狐妖既如此多事,不如我去替您把她也收了?”
“不,先不要动她。”婴孩似乎感到自己这小小的身子气息不足,稍微多说了几句,便不免感到有些费劲。他示意张天师俯身附耳过来,“阎王既已盯上她了,你若贸然动她,反倒容易引火上身。你倒不如去找那陈安……”
听着婴孩如此这般布置一番,张天师渐渐心领神会,不禁得意地附和道:“大王说得对,就是要让他关心则乱。我是皇帝亲自敕封的正一教主,他必会听我的话,只要叫他照着大王这法子去做,也就算掐断了辛芸这条线索。让那阎王继续盯着辛芸去查,反正再也查不到咱们头上来了。到时候,咱们行动起来,岂不便宜?”
于是屋内的一老一小俱都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朗朗传到屋外,听得院中的老夫人直呼天师显灵,赶紧吩咐家仆去回禀老爷,定要让这宝贝孙儿拜入天师门下,求个长命百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