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月狐确实来了。
然而与他同行的,却是陷害薛府的罪魁祸首,当时的户部尚书魏悯。
薛银砾抬头看向萧月狐。
火光映照在他冷漠的双眸中,他没有说一句话,而是当着薛银砾的面,将两人的婚约扔进了火中。
伴着飞溅的火中,那纸婚约与薛府的朱甍碧瓦一同烧为灰烬。
两年后,薛银砾听闻,萧月狐娶了魏悯的女儿魏心莲做王妃。
萧月狐踩过脚下粘稠的血污,走到薛银砾面前,蹙着眉说道:“你不该回来的。”
“那你觉得我该去哪儿?”
薛银砾咬紧牙,她厌恶萧月狐这幅假惺惺做戏的姿态,就好像真的在关心她一样。
眼前的男人,让她无比陌生,已不是从前她心仪的,那个温柔恭谨的少年。
如今的萧月狐,根本隐藏不住对皇位的野心,以及坊间所传他改诏篡位的事实。
“朕会为你在京外准备一个府邸,只要你不再进京。”萧月狐撩起袍身,带出一缕充满血腥气的微风,他蹲下身,将手伸向薛银砾。
“银砾……”
“不要这样叫我!”
熟悉的呼唤,立刻勾起了薛银砾的回忆,那是她不愿面对的过去。
天真烂漫的侯府千金,永远停留在了她的十六岁。她心悦的羞涩少年,也停留在了萧月狐的十六岁。
“薛银砾……已经死了。”
薛银砾深吸一口气,再次看向萧月狐,心中那个清风霁月的五皇子已然渐渐模糊,眼前极具野心的天子却看得越来越清晰。
“陛下如果定要臣离开京城,不如就在这诏狱赐臣死罪吧。”
陛下,臣。
萧月狐收回了即将触碰到薛银砾的手。
“你在逼迫朕。”萧月狐握紧拳头,手指骨节分明凸起。
为了登上帝位,他背负了满身杀戮,成了世人口中的活阎罗,可谁又曾知晓他心中放不下的那段过去……
“陛下说笑了。”薛银砾冷冷地回道,“您杀了那么多人,还差我一个吗。”
她捡起地上一个沾满血迹的银色面具,戴在了脸上,仰头看向从窗外射入的微弱日光,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
自七年前离开京城的那日起,薛银砾就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准备。
所有人都以为她死在了流放路上,可她侥幸活了下来,并且在萧月狐登基后隐藏身份,女扮男装考入了钦天监为官。
也许如今,就是那迟来了七年的结局。
唯一留下的遗憾,就是未能完成她的复仇。
害死她全家的凶手魏悯,是扶持萧月狐夺取皇位的最大功臣,如今已是大周的国丈,成为了一人之下的内阁首辅。
“你不一样。就算世间再有再多的议论和指责,朕都不在乎。唯有你,朕不想再辜负。”
萧月狐声音一顿,咽下喉咙中的梗塞,垂眸,睫羽遮住了他波光流转的双眸。
“对不起,我不能再将你扯进这些纠葛里,除此之外,我什么都能答应你。”
面对萧月狐的愧疚,薛银砾只是不屑,面具下露出厌恶的冷笑。
施加在她身上的伤痛和心中的苦楚,怎么可能因为这一句道歉,就值得她的原谅。
“那陛下能让我杀了魏悯吗?”
萧月狐看到她眼里冒出的杀意,神色一怔。
“能。”他答得坚决,“我会替你报仇,替薛家报仇,但还不是现在。”
“陛下没有听明白我的意思。”薛银砾语气决然,毫不领情。
“没有人能替得了我,我要亲手杀了他。若是陛下要保他,那只有在这里杀了我。”
铮铮不屈的声音回荡在狱中,萧月狐望着薛银砾,沉重的镣铐将她压在地上,她的身体却化作一把石中剑,眼中的光成为了冷冽的剑光。
七年前他们在火海中对望,是他亲手伤害了那个眼里满是清澈的女孩。
所以他再也没有资格,替她做决定。
铁链发出猛烈的撞响,萧月狐收回思绪。
薛银砾拖着破损的身躯站起身,迅速从墙上拿起一把剑,抵在了脖子上。
“住手!”
萧月狐冲过去抓住薛银砾的手,却没能夺过那把剑,两人只得僵持在原地。
“陛下如何抉择?”
薛银砾透过剑光对向萧月狐的视线,看到他紧蹙的眉头,震颤的双眸,还有翻涌而复杂的内心。
她将尖刃一点点指向自己的喉咙,只需一句话,她便不会再有任何犹豫。
一瞬间,在薛银砾的脑海中闪过她死里逃生的那天。
不慎脱离流放的队伍,她摔下了山崖,最后映入眼帘的是布满星辰的天空。
夜空是那么明亮,就像她和萧月狐互见倾心的那天。
刀锋锐利,发出惊心动魄的寒光。
突如其来的一只手伸向尖刃,一声清脆震响,剑身被折成了两段。
薛银砾呆呆望着那剑的断痕,一半留在了她手上,另一半则被萧月狐紧紧握住,掌间汩汩流淌的鲜血浸透了那半利剑。
不约而同地,两半被折断的剑从手间脱落,掉在地上。
萧月狐不顾手上割破的伤口,将薛银砾紧紧拥入怀里,抚摸着她柔软的头发。
薛银砾发觉自己埋进了一个结实的胸膛,久违的安然不由自主地袭来,温热的吐息吹在她头顶。
“既然如此,就不许再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