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涵熹拨开粘在脸上的头发,摇头:“没事。”
千挑万选,她赶上了一个最差的时机。
前段时间确曾听说华峰木业出了点问题,她以为影响不大,没想到居然会如此严重。位列兴州富豪榜前茅时,她尚且不能要来什么,如今更别指望他能施舍了。
叮一声,电梯门打开。
贺千茉快步迎上来,见她神色不对,心里凉了半截,小心问:“不给?”
“嗯。”许涵熹轻描淡写,“他公司好像出问题了。”
贺千茉冷哼,想骂句活该,又咽了下去,安慰地拍拍她的手,掌心湿湿粘粘,低头一看,蓦地咬紧了牙:“他打你了?”
“没有。”许涵熹胡乱抹掉手背上的血,“蹭消防栓上了。”
“你别动了,就在这等我,我去开车来。”
贺千茉一边拉包链一边往外跑,没留神一个男人从楼外的宾利车上下来,正大步走进厅,嘭一声直直撞了上去。
“实在抱歉。”明明被撞,男人却先开口道歉,声音轻柔,在安静的大厅格外分明。
他俯身捡起掉落的红色喜帖和手机,掏出帕子擦净,将手机递给贺千茉。
烫金的酒红色喜帖很是醒目,许涵熹视线不自觉地多停了几秒。
那是个特意订制的婚贴,素雅纸面上刻着稳重秀丽的竖排隶书,繁简两种字体齐整对称,处处显出大家族的郑重古朴。
匆匆一瞥,只瞧见一个醒目的“顾”字。
看来这楼里的某一户,即将喜事迎门。
思绪淡淡划过,许涵熹面无表情移开目光,看见贺千茉低头谢了一声跑开,这才回过神,朝门外走去。
雨势已渐小,淅淅沥沥落在那辆色泽低调的宾利车上,一个男人正立在车边抽烟。
他略仰起脸,喉结缓慢地滚动,高大身躯被烟雾薄薄地笼绕住,深刻眉目在火光里明明灭灭,淡出一股忧郁迷离之感。
那画面,好似一个苦苦等待恋人的萧疏浪人。略偏过头,手指虚拢,火光在轻轻砂轮声中乍燃,照亮深刻眉目
风卷着烟味忽然灌过来,许涵熹猝不及防咳出声,惊动了男人。
他回头,沉静如墨的目光缓缓投过来,修长手指将烟按灭在砂石上,微微颔首,没说话,向她无声致歉。
男人挺拔地站着,黑色衬衫半敞,隐隐可见里面肌肉线条分明的健硕胸膛。烟幕散开,英俊深邃的脸庞清晰可见,方才那份迷离感便瞬间消失,显出一派落拓轩举来。
那神态,竟好似在哪里见过。
许涵熹疑惑想着,纤细的颈微顿,朝他轻轻点头回了一礼。
思绪很快被贺千茉的呼唤打断,许涵熹没再停留,快步朝她的车跑去。
“底下你打算怎么办?”
一辆辆车碾着水花飞快掠过,许涵熹收回视线,只茫然一刹,漂亮的眼微微眯起:“我再想办法。”
贺千茉看着后视镜中故作轻松的笑脸不由轻叹。
大学时她外婆去世,她表面也是这么逞着强,背地里却把眼都哭肿了。如今世上她就只剩下外公一个至亲,贺千茉怎能不知道,她现在心里一定怕得要命,慌得要命。
“也许你爸的公司过几天就没事了,到时你再找他谈谈。”贺千茉宽慰着,努力隐下话底的心虚。
便是亲生女儿,那个男人也没给过一分钱,如今又怎能指望他会对死去二十多年的亡妻的父亲尽责?
贺千茉心中无声一叹,又问:“你卡里现在还有钱吗?”
许涵熹点头:“有,你不用给我转了。之前卖车的钱还剩点。”
虽说只是辆便宜的小破车,但总好过无。
贺千茉点头,忽又道:“那你这几天上班怎么办?”
许涵熹道:“这几天我不上班,休假等调查,你忘了?”
听见调查俩字,贺千茉张了张嘴,想骂脏话,忖了忖又咽了回去。
这个节骨眼上,还是别给她添堵了。
到医院时天已经黑透了,许涵熹目送贺千茉离开,在住院楼旁边长椅坐着,仰着脑袋往上看。
楼很高,窗格透着亮,辨不出哪一间里住着外公。还有三天时间,别说继续治疗了,再补不上欠款,怕是要被赶出医院了。
昏昧光线在周身弥散开来,形成一层滞塞模糊的光层,五光十色令人晕眩。
叹出的气很快就被夜风裹挟了去,良久,许涵熹拍拍脸站了起来。
过几天再去求一次,脸皮再厚一点,能要来多少是多少。
许涵熹拿起椅子上的包在手中攥紧,刚走几步,手机忽然一震。
掏出瞥了一眼,许涵熹骤然停步,不可思议死盯着屏幕。
白屏黑字,一个字都没差,许华峰给她转了五万块钱。
正愣着,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爸。”
手机那头,许华峰的声音有点沙哑:“涵涵,钱收到了吗?”
许涵熹怔了一刹,他都多久没这么叫过她了?
可这种恍如隔世的称谓,没能让她心头一暖,反倒升起一股没来由的警惕。好似常走夜路的野行者,对突如其来的危机总是有出于本能的觉察。
许涵熹压下声色,和缓道:“收到了。”
“今天是爸爸不好,实在是公司的事情让我有点慌。”
“解决了吗?”
多半应该是解决了吧,许涵熹隐隐有点高兴,这就意味着,一切还有回旋的余地。
许涵熹打磨着措辞,柔声道:“爸,这些钱,可能不太够。”
电话那端沉默着没有立刻说话,许久,像是有风刮过,许华峰无声提了口气,道:“公司现在遇到了很大的麻烦,爸爸需要你帮个小忙,等麻烦一解决,剩下的钱都不是问题。”
远山样的漂亮墨眉疑惑拧起,许涵熹紧攥住手机,沉吟着问:“我能帮到什么忙?爸你尽管说,只要我能帮得上,我一定尽力。”
“肯定能,涵涵,现在只有你能帮到爸爸了。”
那沉闷声调里最后一抹犹疑已经消失不见,许华峰口吻笃定,声音磨擦着听筒渗出一线凌厉。
“爸爸需要你结婚,嫁给FP集团董事长,顾斯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