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承十一年,东陵与南玥交战,东陵败,鲁、柳、鄞三州沦陷,陵安王昭成稷战死沙场,南玥国主借机提出条件,东陵需每年向南玥进献大量财帛金器,且需派一名质子前往南玥。彼时大皇子身体羸弱,二皇子娇宠太过,三皇子身份贵重,质子人选随之落到四皇子头上,东陵皇帝昭成宗为此头疼不已。就在这时,陵安王昭成稷之子昭如风却忽然承袭王爵,自愿代替四皇子为质前往南玥。
天承二十一年,东陵皇帝再也无法忍受南玥的贪得无厌,派南老将军前往边境收复三州,历时半年,三州终于重回东陵之手,陵安王昭如风也终于结束了十年质子生涯,回到东陵。
天承二十五年正月十五,东陵帝都热闹非凡,街道上拥满了庆祝元宵节的百姓,四年的时光似乎让这帝都的许多人都忘记了战争曾经带来的伤痛,而与这繁华盛况相悖的却有这样一个地方,青县雾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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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茫大雪下了一整夜,将整个山道的路都封掉了,雾山村的人出不去,而旁人也进不来。
西南方向的小山腰上有一座小院,因着大雪,算是彻底地独立于世了。桐雪早知这场大雪来势汹汹,便早早做好了准备,存了两三个月的粮食在地窖。
这个晚上可谓是天寒地冻,滴水成冰,桐雪早早地钻进了被窝,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窗外突然一道黑影掠过,桐雪心中一惊,迅速从床头拿起袖箭握在手中,直勾勾地盯着门,半晌,毫无动静,她有些急了,犹豫了会儿,还是披了件绒毯起身下床,缓缓朝门走去。
“砰——呼——哐当——”几道声音一气呵成,窗户忽然被撞开,冷风骤然灌进来,连同那道黑影,黑影迅速回身关上窗,刹那间便窜到桐雪跟前,桐雪一震,下意识大叫了一声,还未反应过来,便觉颈间一凉,冰冷的大掌已勒住她,直将她抵在门上,袖箭猝然掉落在地上,她双脚离地,窒息感扑面而来。
桐雪双手握在那只冰冷的手背上,眼角溢出几滴泪,极尽全力挤出三个字:“别......杀.......我......”
意识逐渐变得模糊,就在桐雪以为自己真的要这样死掉了时,那只手竟松了松,稍稍一滞后,忽又将桐雪摔在地上。
桐雪跪坐在地上顺了顺气,鼻尖却嗅到一丝不寻常的气味,她缓缓抬起头,看见那人亦跪坐在地,一手撑着地,一手捂着腹。
沉寂了许久,桐雪慢慢平复了下心绪,伸手拾起慌乱中掉落的绒毯,再次披在身上,接着缓缓朝那人爬去。
他的腹部还在不停地溢血,胳膊、肩膀、胸膛,数十道伤口,桐雪惊叹,这样还能活着,也是奇迹了!带着半分同情看着他的脸,而他也看着她,目光警惕而又飘忽不定。他的脸色很苍白,发梢上还带着些未消融的雪,脸上也有几处伤痕,血色已干,他的眸光是冰冷的,就这般欺在他身前,也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自外带来的凛冽寒意,让人直打哆嗦。
桐雪伸出手想触碰他胸前那道伤口,那人却忽然扼住她的手腕,眼里满是告诫,厉声道:“我死之前,掐死你,易如反掌。”
桐雪愣了愣,忽然半似嘲讽地轻笑起来,她说:“正好我是大夫,你大约还不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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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封山至今一月有余,雾山村去往镇上的路总算是通了,村民们一时欢呼不已,家家户户纷纷挑着箩筐往镇子上赶。刚出东头村口,便看到一行官府衙役。
大雪封了一个月,官府的人清道一个月,想来如今通了,府衙的人循例过来看看。
里长满面笑容,感怀地拱手上前:“各位官爷这段时日辛苦了,多亏了有青县府衙相助,否则我们雾山村村民还不知道要被困多久呢!”
衙役长吴刚循例问道:“大家都无事吧?”
里长回道:“无事无事,吾村一百一十七户人家,秋冬皆有存粮,捱这一个月还是绰绰有余啊!”
桐雪站在不远处的屋檐下,看着里长感恩地与府衙的人寒暄,盛情邀请他们进屋喝口热茶,而对方态度暧昧,句句看似回应,但尤为冷淡,眼神还飘飘忽忽地四处瞅,里长大约以为他们是查看房屋是否有毁损吧,也未曾多想,只絮絮叨叨地说着“人员没有伤亡”之类的话。
桐雪若有所思,瞄了一眼对方的人数后,便背着箩筐一瘸一拐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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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间的阳光照耀着大地,将整座雾山包裹上一层金色,山头白雪半消半融,缀在金色的晨光里,美轮美奂。
竹林下,桐雪背着箩筐撑着树枝踏着缓慢的脚步前行,待到竹林的尽头,她抬起头,看着映入眼帘的院落,松了口气。
推开小院的门,桐雪走进来,卸下背上的箩筐,从箩筐里取出一方草药放进药炉里,走进内室,四处张望了一眼,有些狐疑,转过身,忽然对上一双黑漆漆的眼,吓得她差点惊叫出声。
桐雪幽怨地瞪着来人:“阁下当真不会用脚走路吗?”
对方没理会她的话,低头看了一眼桐雪的腿,皱眉道:“你受伤了?”
桐雪也不打算理他,径直走到桌子前,抬起左腿,撕开裤脚,一条鲜血淋漓的伤痕映入眼帘。正打算上药,无意间抬头瞥见那人的眉头皱得更深,桐雪觉得好笑:“这样的伤阁下怕是见过许多许多次了。”她捏起小瓶撒了些药粉上去,腿上传来的刺痛令她不由地攥紧了拳头。
那人突然走到她跟前,蹲下身,抬手握着她的脚腕,并从桐雪手中接过药瓶,开始给她上药,轻声说了句:“到底是个女子。”
到底是个女子?是怜惜她受了伤还是觉得她不知道避讳?桐雪惊讶地似乎忘记了疼痛,他竟然在给她上药!这个一月前差点掐死她的男人,此时此刻居然在给她上药!
那夜经过桐雪一整夜的不懈努力,他果真没死成,且恢复得异常迅速。
男子动作十分熟络,将桐雪包扎好后,便择了她身旁的凳子坐了下来,启口问道:“所以,怎么受伤了?”
“村里来了七八个衙役,说是巡察民情的,有些不像。”桐雪答非所问,拖着下巴笑盈盈地看着他:“阁下在我这里休养了一个月,想必伤势已经无碍,今日官道通了,阁下打算何时走?”
男子捏起一个茶杯倒满水放在桐雪跟前:“路途遥远,我怕自己死在路上。”
桐雪盯着眼前的茶杯,一饮而尽,蹙眉道:“所以?”
他定定道:“再等等。”
“村里一百一十七户,四百六十九人,我常年独居于此,平白多出你这么一个人来,叫我如何解释?”桐雪言语中微微露出些惆怅。
男子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桐雪,目光扫了一眼她的腿,思索了会儿,才道:“姑娘不是都为我想好了吗?”
桐雪微讶,不好意思地扶了扶裙角,遮住了腿。
是了,这是桐雪故意摔的。他到底在这里生活了一个月,无论在药材上处理得多干净,必然都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她只得将自己摔伤,必要时用来搪塞他人。可看样子他并没有打算立刻就走,到底一个大活人在这,大雪封了一个月,凭空出现在这里,不仅和村民不好交代,便是今日那些形迹可疑的衙役,就让人头大。
“阁下当真不怕那些衙役?”桐雪忽然问。
男子忽然笑了,这人除了一副病态就是一脸冷漠,倒是没见他笑过,他道:“桐姑娘放心,我不是什么江洋大盗,不会连累你的。”
这人真的是......惯会打马虎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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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姐姐!雪姐姐!”男童的呼唤声传来。
是大虎,这货怎么来得这么快!
桐雪对着男子“嘘”了一声,小声说了句“你去地窖”,打开门走了出去。
他看着她一瘸一拐的背影,若有所思。
刚打开院门,肉团子便冲了进来。
“雪姐姐,你真的受伤了,刚才小九跟我说你去铺里拿了药我还不太相信,你是怎么受伤的?怎么不上我家里来找我?我这一个月都快憋死了,要不我留在山上照顾你吧,我回头跟我阿娘说一声,让她多做点好吃的给你。你是什么时候受的伤?不是说了有事山腰上大喊一声嘛,你怎么——”
“打住!”大虎这絮叨的程度和他那个里长爹爹真是如出一辙。
“大虎啊,姐姐累了,想休息,你先回去好不好?”桐雪下逐客令。
大虎一拍脑门,这才想起来阿爹布置给他的任务:“啊,不行,衙门里来了几个人,让我们去村头集合,说是在找什么人,叫大家去认认脸。”
桐雪果然没有猜错,这群衙役还真是寻他的。
大虎看着她的腿,面露担犹。
“行吧,那你过来搀着我。”扭头瞥了一眼地窖的方向,一丝忧虑涌上心头。
这厮会这么听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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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东头着实聚了不少人。
原以为那些衙役打着巡察的名义便不会大张旗鼓地找人,看来是自己想错了。
桐雪慢慢走到人群中。
“哟,雪丫头,这腿怎么伤着了?”李婶关切地问道。
桐雪尴尬地笑了笑,状若无意地和大家寒暄着。
“官爷,您找的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是江洋大盗还是杀人嫌犯?我们村可都是老实人,绝不会有这样的人的。”里长明显已经没有之前的感念模样,满脸愁苦,似乎有一脑门的官司,可他深信雾山村民历来老实本分,便言之凿凿对衙役们道。
“你只管把人都叫过来。”吴刚语气不耐。
里长回头看了一眼大家,表情微微凝重,又转头看向吴刚:“人都在这儿了,吾村四百六十九人,除去大雪封山之前留在镇上赶不回来的七个人,还有年前入京参加科考的两名考生,余下四百六十人全部在此。”说着从李叔手里接过一本名册递到吴刚手中,又继续说道:“官爷您看,这是名册,我们村本来就地势偏僻,况且又封了这一个多月,我们自己都出不去,更别说外人有没有可能进得来了。”
吴刚象征性地翻了翻名册,又抬眼看了看眼前密密麻麻的人群:“人都在这了?”
里长点头:“都在这了。”
吴刚:“一个不少?”
里长:“一个不少。”
桐雪总觉得这番操作有些古怪,若是寻人,大可以由里长领着一家家去寻,若是怕有人窝藏,便该带足了人手,将村民们都控制起来,再一家一家地去搜,如此这般,算几个意思?
心中顿感不妙,谁说他们一定人手不够的,眼前这七八个人怕只是个幌子吧,若此刻已经有大批人马去往村民的家里搜人了呢?
他的伤虽说好的差不多了,可若是动起武来,谁料得准呢?
愁上心头,桐雪有些按奈不住,想必他们也不愿意将村里人卷进来,才这么耗着大家的,可自己就这样回去了又难免落人嫌疑,只怕他会暴露得更快。
“雪姐姐,你手心怎么冒汗了?是不是腿疼啊?我扶你到旁边坐着吧,这不知道还要等多久呢?”大虎关切地看着桐雪,搀着她往木桩子走去。
桐雪慢慢坐下来,一时心中五味杂陈。
不一会的功夫,西南方向的树林里窜出一道红烟,伴随一道“呲”上天的声响。众人齐齐看去,吴刚十分警觉,看着红烟的方向眉头深锁,身旁的小衙役连忙提醒:“要不要过去看看?”一瞬的犹豫后,吴刚将名册丢给里长,朝着其他衙役们一摆手,拔腿朝那个方向跑去。
里长错愕,李叔连忙推了推他,意在请示。村民们也不知发生了何事,一时间都有些恐慌。
里长连忙安抚大家,既然衙役都走了,大家都这般杵着也无用,便遣了大家回家去,自己带着七八个大汉跟着衙役们去了,有八卦好事的人也跟在后边。
桐雪坐在木桩上发呆,那个林子离她的住处不远,难不成真叫她猜对了,他被找到了?
大虎推推发呆的桐雪,小九也跑过来,看着桐雪的腿,小脸皱成一团。
“小九,邓爷爷回来了没有?”桐雪问。
他的药铺在里长家旁边,这段时间小九一直在大虎家生活,邓老头也知道饿不死他,所以也不着急赶回来。
桐雪一大早就去药铺拿了许多药材,也问过小九,邓老头是否回来过,她也知道官道方清,他可能不会这么快赶回来,只是自己干着急,便又问了一嘴。
小九呆了呆,摇摇头,软软道:“爷爷还没回来呢!”
“雪姐姐不用担心他,邓爷爷现在指不定待在哪个酒馆逍遥快活呢!小九在我家好得很,我阿爹阿娘又不会饿瘦了他。”大虎鼓着腮帮子,搂着小九的肩膀,虎虎道。
小九比他矮一个头,仰头冲着大虎笑得软绵可爱。
桐雪可不是担心这个,她本是希望邓老头早点赶回来,说不定还来得及做那件事,可是如今看来,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必要。
抬眼瞅向西南方向,心中惆怅,还是跟过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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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心中已经做了无数次铺垫,却还是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
桐雪赶到的时候,十一具尸体已经齐刷刷地排成了一排,而放烟雾的人却不知隐在了这山中何处。
大虎突然间抱紧了自己,低头看去,这孩子到底还是孩子,连忙叫他先回家去,这里发生的事情实在不适合他参与,他却执拗地摇摇头,桐雪无奈,只能任由着他。
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是打铁匠的母亲,她哀嚎着:“我的儿啊,儿啊你这是怎么了?”
桐雪看着她跪在身前的那个男人,果真是打铁匠老田。
十一具尸体,十具黑衣蒙面,只他一人是雾山村村民,为何?
身旁其他妇人连忙上前安慰,老田的妻子田嫂也木然地跪在一旁,声泪俱下。
桐雪从村民的眼中看到了恐慌,里长此刻也焦头烂额,安稳了数十年,岂料一朝村里会莫名出现十具不明身份的黑衣人尸体,老田又是为何人所杀?
桐雪脑中忽然闪过一个不好的念头,灭口?
里长向吴刚解释说老田便是留在镇上没有回来的那七个人之一,因为打铁铺开在镇上,大家便以为大雪封山之前他就留在镇上没能回来,谁知道却忽然出现在这里,还......
尸体已经僵化,因温度极低,所以未曾完全腐坏,可是看这模样,却是死了有段时日了。
“官爷,这些黑衣人就是您要找的歹人吗?”里长忧心问道。
吴刚眉头微皱,摇头否定。
里长“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恳求道:“那便请官爷为吾等草民做主,老田莫名惨死,这十个人也不知是何身份,入我雾山村有何目的?若官爷所寻的歹人还在村里继续作恶,恐生民乱啊,吾等世世代代为民,种田为生,一直安安分分地生活于此,请官爷为我们做主啊!”
里长这一跪和这一番话,让跟来的这些村民也意识到了问题,连忙都跟着跪了下来,朝着吴刚拜了几拜。
桐雪心中却是对里长敬佩非常。
他方才拍着胸脯保证的那些此刻在这些尸体面前已经无处遁形了,不这么说的话难免有窝藏凶犯的嫌疑,而如今这样一来我们村都成了受害之人,果真是当了十几年里长的人。
可是老田确实是死了,他也真的有些难过和恐慌。
其中一个衙役验过了几个人的伤势后,便到吴刚耳边低语了几个字,吴刚眸光一凛,不知所想,抬手将里长扶起来,说道:“人应当还在村子里,我会派人去搜,不过从此刻开始,村子里的人一个也不能放出去!”
里长身躯一震,便听见吴刚牙缝里挤出最后四个字:“有进无出!”
桐雪目光一直停留在老田身上,她知道他身上有些问题,可她不敢擅动,大约还是做贼心虚。
有四个衙役已经小跑着往东头村口去了,一是报信,二则封锁。
里长知道尽管自己极力将雾山村人往受害者的位置靠拢,却也不代表真正的清白,当下也只能听从吴刚的吩咐,封锁雾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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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桐雪失眠了。
他不在。
是走了吗?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走了?留下来一堆烂摊子。
她知道他大约这几日会走,只是她没有想到他一个字也没有留下,就在所有人的目光被凶案吸引之时,他一走了之。她真的怀疑,这么重的嫌疑,他当真不怕自己怀疑他、出卖他?还是说,他根本无惧于她?
官府的人当天下午便赶到了雾山村,村子本就不大,三面环山,只一条通往官道的路,所以青县府尹也根本没带多少人过来。只不过这不是寻常凶案,那十个人的身份可疑,府尹便亲临了,还带来了一个有些古怪的少年,此刻正宿在里长家。
桐雪翻来覆去还是睡不着,脑海中一遍遍过着白天的画面,却忽然闪现出那个衙役长吴刚在经过她身旁时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她的腿,也不知是何意,她现在有点草木皆兵了。
起身下床,披上绒毯,点上了灯,准备去地窖里看看,说不准人已经回来了,正藏在地窖里等着她呢!
下了地窖,桐雪提着灯将四周照了个遍,确定无人,深深叹了口气,便又爬了上去。
打开门正准备出去,手中的灯忽然被打落在地上,与此同时她感觉身子被腾空抱起,整个人被嵌入了一个人的怀里,又重重摔在墙上。
这熟悉的气息......
心中顿时窜起一股火气,刚准备开口大骂,紧接着“嗖嗖”的箭矢声传来,瞬间将木门扎成了刺猬。
桐雪抬起头,便看到面前的男子脸色铁青,整个胸膛箍在桐雪身前,好似怕她变得跟木门一个下场,厉声道:“你出来做什么?”
“我......”正想解释点什么,又觉得不太对,连忙振振有词道:“我家地窖,我还来不得了?”
他气得无语。
桐雪有些心虚,人家刚刚救了你,也不好态度这么僵硬,只得笑着道:“阁下原来没走啊!”
他淡淡道:“我若走了,怕是明日又多了一具尸体。”
桐雪眼睛睁得老大,恍然大悟:“啊,果然是你。”
他挑眉,佯装不知。
桐雪问:“那十个人是你杀的?烟雾也是你放的?”桐雪想,这货身上藏的东西还真不少,虽然她没有亲眼见到过,一开始也只是怀疑,现在看到他这样的态度,也算能笃定了。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你知道的真是不少。”
桐雪蹙眉:“怎么?后悔方才没有狠心让我被扎成刺猬?好让你死无对证?”
对方不置可否。
现下的处境,桐雪也无心继续开玩笑了,心有余悸地看了眼木门,问道:“阁下,打得过吗?”
他淡淡道:“若是你肯老老实实地睡觉,或许可以。”
“那现在是不可以咯。”桐雪一语挑破,所以他俩搁这耗着是为了啥?
“等一等吧。”男子的声音从头顶上飘来。
“等谁?”桐雪下意识问,转念一想,还能是谁?“府尹大人?”她问。
他想了想,道:“算是吧。”
短暂的僵持之后,外边便传来了喧嚷,接着是一阵厮杀,不多时,便安静了下来。
桐雪想探出脑袋往外看看,但又有些后怕,万一此刻一个箭矢飞过来穿过她的脑袋,那个死状想来有些不大唯美,况且这人离得这样近,在她鲜血泵出的那一刻,他估计又会嫌弃地将她丢在地上。
啊,太悲伤了!
他看着桐雪脸上的表情变来变去,神情尤为复杂,忽然后退半步松开了手,转身迈着大步出了门。
桐雪怔了怔,反应过来后连忙乖乖地跟在他身后。
“王......额,公......公子!公子无恙吧,公子可否受伤?下官不知公子在此,下官有罪!下官有罪!”府尹满脸惊恐凑上前来。
院子里一片狼藉,桐雪有些不忍直视。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多具尸体,而这些,都是那个古怪少年的手笔,他见到男子后双眼终于有了些波澜。此前桐雪就觉着这个少年很是古怪,看着像一个随从,可府尹对待他的态度比较暧昧,有些看人脸色的感觉,原来他真正的主人是他呀!
意味深长瞄了一眼男子的背,却见他偏过头看了自己一眼,桐雪立马又瞅向了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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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雪穿好衣服出来时,里长便朝着她递眼色,她悄悄地走过去。
此刻只有府尹和那位公子坐着,古怪少年立在他身后,里长则站在离门较近的地方,外边是收拾尸体的衙役们。
“雪丫头,你啥情况?”里长尽量用最低的声音问桐雪。
桐雪也压低声音道:“什么啥情况?”
里长:“你跟那位公子啥情况?”
桐雪淡淡回道:“没有情况。”
里长不信,语气变得急促:“这人都住到家里了,还没有情况!”
却不知道这一番话早已听在了许多人的耳中。
“公子,您打算什么时候回......回府,下官可以护送您一程。”府尹讨好地问,语气低三下四,倒是让里长有些吃惊,一时间开始思忖这位公子到底什么样的身份,能让一县府尹低头至此。
“不急。”男子启口道,轻抿了一口茶水,又继续说:“不是还有一具尸体吗?府尹大人一方父母官,总要替百姓查清楚。”
府尹这方反应过来那个“不急”的意思,或是监督自己办案情况的吧,连连答应:“是,是,下官一定竭尽所能!”
环顾了一眼四周,府尹又岔开话题,讨好地说道:“下官见这小院甚是简陋,恐委屈了公子,这就让里长收拾出来一间宽大舒适的屋舍给您。”
男子淡淡道:“不必了,我身上还有些许旧伤,需要在这里休养一番。”
“伤?您受伤了?下官这就去县里请最好的大夫。”府尹急得帽子差点都戴不住了,住在这样的地方已是委屈了,竟还受了伤!
“不必,桐大夫医术精湛。”男子语气平平,不知所想。
被点名的桐雪却是一个激灵,总觉得那声“大夫”叫的很是怪异,他不是一向称自己为“姑娘”吗?何时当自己是个大夫了!
“桐......大夫?”府尹抬头看了一眼桐雪,满眼的不可置信,桐雪睁大眼睛回瞪着他,似是证明自己的地位一般,府尹还是不信,转而看向里长,他朝着府尹郑重地点了点头,府尹心中半信半疑,可是一连听到两个“不必”,他实在有些惶恐,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任由这位小祖宗瞎折腾。
终于在府尹强烈要求留些衙役守护而又被拒绝后,他带着乌泱泱的人以及一群尸体离开了桐雪的住处。
里长离开之时,对着桐雪千叮咛万嘱咐,可又觉得一切都是徒劳,终究还是拖着沉重的步子怀着沉重的心情走了,目光还不时地看向桐雪身后那屋内的两个男子,内心百感交集。
修元呐,叔对不起你,护不住你的雪丫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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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雪推门而入,就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劲,那少年方才似乎说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