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既然出去以后的话在这里就说了，那么一定可以出去的！
她给自己打了打气，朝四下打量去。她小时候来过寒水寺，一眼便认出来这地方，试探着朝寺门外那幼小的身影走过去。
这无心小时候真的怪可爱的。脑袋圆溜，脸圆溜，小小的一整只都很圆溜，眉眼打小就很标志。
看着应该会很好摸。
于是她真的就这么干了。
她抚上他的头，心下一阵暗爽：啧啧他这脑袋确实好摸，现实里还没这么干过，这手感真是相当不错。
“你谁啊？”他挪开脑袋，瞪大眼睛抬头望着她，眼里还闪着泪花，“你为什么要占我便宜？”
“你不认识我，”唐歆儿叹了口气，并不意外，“看来这次只是幻境中的你。”
这次没有重叠了，如果他们最终没能出去的话，余生就要这样都困在各自的幻境中了，运气不好的话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再相遇。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小无心白了她一眼，转过朝远处的茅屋走去。她跟上前去，茅屋旁立着一处矮矮的土堆，土堆前立着一块碑，碑前有个老人在等着他。
“师傅，那边那个大婶好莫名其妙。”
这小屁孩，一点也不可爱了。
“呵呵。”她捏了捏拳头，忍下了将他好好教育一番的冲动，笑得明媚：可恶的无心，回去以后给我等着，冲着这个今天也得把这劳什子镜月阵给破了。
这家伙小时候怎么这么损啊？
不知身在何处的无心打了个喷嚏，“谁骂我？”
他对面眉眼精致的小女孩叉着腰道，“大叔，我承认你长得很好看，但你别想骗我，师傅跟我讲过外面坏人很多的。”
“我有这么老吗？”他伸手掐了掐她白嫩的脸蛋，“你换个称呼。”
“你为什么掐我脸？你得赔我糖吃。”
老和尚摸了摸他的头，“等你长大以后就不这么觉得了。”
这话说得，她一时感叹这阵法真是有够精妙的，饶是幻境也还是忍不住对他生出敬重之意，她双手合十，“忘忧大师。”
“唐姑娘。”老人朝她笑笑，笑容和蔼。
不知是她的错觉还是什么，总觉得他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无心一般。
想着左右是幻境便不再纠结这些细节，她上前同老人聊起天来，“忘忧大师，这大概是什么时候？”
“东征之后了，锁山河之约第二年，”忘忧颔首看看日光估摸着时间，“再等一会儿，百里施主要来了，来祭奠他的故友叶鼎之。”
有一说一这阵法真是有够玄乎的。
心道忘忧大师怎么可能有这般通晓过去未来的神通，唐歆儿再次感叹起阵法来。“故友叶鼎之…”她顿了一下，转头朝那碑看过去。
碑上写着，叶鼎之之墓。
碑前幼小的无心点了香三叩首，起身，小小的脸皱成一团抬手沉默地抹着脸，也不歇斯底里，只是无声地流泪。
“小无心…”她蹲下身来，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人这一生，会遇上很多人，错过很多人，失去很多人…”
“有些人曾经在你的生命中出现过，不管陪伴你的时间长短，遇上了便已经足够幸运，重要的是你要好好活着，此后会遇见更多的人，人生便是如此，得到又失去，总有遗憾。”
“…我知道，”他用手背捂着眼，“可是我明明知道，就是很难过。”
“那便痛快地大哭一场，哭完该吃吃该喝喝，开心才是最重要的。”她伸手顺着他的背安抚他，像他每每耐心地照顾她一样。
“施主这份心意，他会看到的。”忘忧着看无心，“那孩子在之前的第一场幻境中见到过我，但我没有和他相认，他便当我只是幻境。若非他一直记挂我，我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还能帮他最后一次。”
这个‘他’不用想也知道说的是谁。
“嗯。”唐歆儿点点头。
顿了一下，“嗯？”
她猛地抬起头，瞪大了眼地看向他，“忘忧大师？您到底是…”
“老衲只是这阵法中的漏尽通残留，并非活物。”
唐歆儿站起身来看向忘忧，头皮一阵发麻。一早听闻忘忧大师佛法高深，早年便已是江湖中鼎鼎有名的禅道大家，没想到他的佛法竟已高深到这种程度。
“那您为什么不和他相认…”她慢慢从震惊中缓过神。
“漏尽通很快会散去，同他相认只会徒增烦恼，扰他心神，”老人依旧不疾不徐道，“这镜月阵便是将人内心深处最深刻的七情六欲，包括恐惧，思念，爱憎种种显化为幻梦，但镜花水月，真真假假，皆是虚妄。”
忘忧伸手，在她眉心处一点，璀璨耀眼的金光自二人之间迸出，“这镜月阵又叫寸心阵，破阵的关键在七情六欲，阵眼亦是七情六欲，我已经死了，幻境中他所在乎的一切除唐姑娘外皆是死物，所以唐姑娘是阵眼。”
“阵眼…我？”唐歆儿看了看自己的手。
“孩子，他命中一劫与你有关，但不必因此嗔累，也不必责怪自己，这只是他该有的劫数。”老人并未回应她的疑惑，只留下这么一句。
他的身形再次化作光点散去，如同当日在大梵音寺一般，圣洁，美如昙花一现。
须弥世界，藏于芥子，灵台寸心，弹指百年。
“虚妄…”她闭上眼，重复着忘忧方才的话。
“既是虚妄，”她闭着眼抬手，随着她的想象手上多了枚匕首，朝颈间划去，“那赌一把，反正已经死过一次了。”
就赌阵中的忘忧大师并非幻境作祟吧，无心的师傅她还是很信任的。
“我好像知道了，”他伸手扯了扯小唐歆儿的脸，“我们一起进来的，但这阵法是要以你为阵眼将我困住…好算计。”
“可是…”他原本完好的右肩处突然诡异地现出不大不小的伤口来，一枚染血的利刃镶嵌在血肉中，露出尖锐的刃来，淌着血迹。
“人嘛，”他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依旧掐着她软乎的脸蛋，掐得她眼泪花子都一点点冒出来，“总有些东西是宁死都舍弃不下的。”
“大哥哥，”她眼泪汪汪看着他，也不知道是被他掐得还是舍不得他，“你怎么了？你要死了吗？你就不能再陪我说会儿话吗？歆儿好孤单的。”
“你这丫头还真是从小关注点都跟别人不太一样，我好歹给你糖吃你还不心疼心疼我。”他揉揉她被他掐红了的脸，轻笑一声，“好好活着，你不会孤单的。”
身周场景飞速变换，又回到了方才的茶肆外。
他闭了眼，任由她那一掌朝他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