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一位助理模样的人走了过来,晋钱象征性的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那人也是个见风使舵的主儿,像是知道眼前这位马上就身家清零被清除出局,连个眼神儿都不愿意给,倒是直奔鄢寒走了过来
“鄢寒记者?”
“是。”
“我们董事长请您进去,一起吃个便饭。”
“我?”
“正是,董事长久闻鄢记者大名,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想着改制后,一直是您跑前跑后的为报社出力,在全国范围内扬了名儿,虽然这次差点砸了我们的锅,但到底是有过功劳的,该当面道个谢。”
鄢寒没有拒绝,倒不是贪那一口酒菜,只是琢磨着给晋钱做个伴儿,壮壮胆儿,虽然这件事在道德上自己完全没有任何错误,但如果能再认真些,也许会有更好的处理方式,起码不至于让晋钱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她反正是什么也不怕的。
推开包厢的门,她觉得自己对名词的把控力还是不那么准确——
这儿的陈设布置沉稳肃穆,根本就不能用包厢两个字来形容,看来自己还是见识太少,不知道这地方除了包厢还能叫什么。若上头有需要,完全可以用这屋直接会见外宾,绝不会丢了咱伟大祖国的脸。
在这么个地方请客吃饭,看着就很分裂。
圆桌巨大,零星的坐了一圈儿人,大家都很安静,没有人大声说话。这些人个个面相和善,怎么都没办法把那样的模样和商战里杀伐决断的企业家联系在一起,倒是很有夕阳红旅游团出来聚餐的既视感
离门口最近的男人,看着六十岁左右的样子,一身麻质衣服,千层底儿的布鞋,眼角边几道深深的皱纹,那是经常大笑的人才会有的
果然,还没说话,先哈哈哈的大笑了起来
“这位就是鄢记者吧!哈哈,我是这家的老疙瘩,晋钱媳妇儿得叫我声小叔,咱们虽是初次见面,但我可是常看你的报导啊,不错!是个人才!来,我敬你一杯”
那人说着,端起面前二两装的分酒器,咕咚一口干掉了里面的酒,鄢寒似乎感同身受他此刻胃里的灼烧,不过显然,这个顾虑有些多余了。那人空了空杯子,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服务员不知什么时候站了在鄢寒的身后,同样的分酒器,同样斟满的酒。出于礼貌,鄢寒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似乎只是一瞬间,那人便不再和她有任何的交流,似是完成了一件自己厌恶至极的事,仿佛刚才和鄢寒喝酒说话的人不是他,冷着脸一屁股坐回去,低头摆弄手串去了。
紧挨着他的人立马站了起来,熟稔的说着类似的客套话,豪迈的干了杯比刚才稍稍多些的酒。
就这样,一位接着一位,敬酒的人还没轮到主座,鄢寒身后一斤装的白酒瓶已经空了两个
“够啦!”
晋钱疯了似的砸了几下桌子,他讨厌这种被人无视的感觉,更讨厌他们拿无辜的人打他的脸
“你们这是喝酒还是泄愤?为难一个小姑娘,说出去不怕被人笑掉大牙!”
“这儿没有你说话的份儿。”
一阵清亮的女声从房间深处传了出来,鄢寒认识她——这个故事的女主角,晋钱帽子的制造商
“怎么,这会儿男人起来了,难不成你和这小贱人还有一腿?”
晋钱没抬眼,整个人瞬间平静下来,像个诵经的僧人
“苍蝇看什么都是屎,我哪有你腿多。”
“呵,彼此彼此罢了。”
“让我干什么就直接说,别连累别人。这不是家里的次卧,用不着这么偷偷摸摸的。”
“笑话,次卧主卧还不都是我的,在你晋钱这儿,我犯得着偷偷摸摸?”
“哼,那还演这么一出干什么?干脆点儿,咱们都省心。”
那女人甩过来个文件夹,文件厚度之离谱让鄢寒想掀了桌子上去扇她几个嘴巴
“里面写的什么,你爱看就看看,反正看不看也不耽误你签,因为我并没打算给你拒绝的权利。”
晋钱提笔签上大名,这场面要是落在外人眼里,肯定觉得他是个视晋钱如粪土的世外高人,只有鄢寒知道,他不过是无力反驳罢了,潇洒的签或落魄的签,结局是一样的。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起了作用,鄢寒将晋钱所有的懦弱和无力看在眼里,竟莫名其妙的多了几分同情,索性几步上前,大笔一挥,在后边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回过头醉眼惺忪的看了看前老板
“别怕,不就是钱嘛,我跟你一起还!”
晋钱刚刚还七拧八歪的头发这会儿都快被她气直了
“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跟这儿凑什么热闹!”
“这件事我也有责任,王八蛋才好意思让你自己扛呢!”
“我他妈用你扛了吗?赶紧给老子滚出去!”
“闭嘴!都让豪门给撵出来了,跟谁老子老子的呢!我就还!我乐意!再跟我嚷嚷?小心老娘抽死你!”
很显然,这姐们儿喝多了。
“不错不错,我还以为你俩就搞搞破鞋而已呢,没想到还是对儿敢作敢当的苦命小鸳鸯,哈哈,晋钱,你要是早有这份儿骨气,咱俩之间,很多事都会不一样的。”
“别咱俩咱俩的了,从今往后,我跟你们家,就算是断干净了。”
“想得美,钱还没还完呢,断个屁!”
“要骂就骂,实在不解恨,你揍我一顿也成。这辈子夫妻情分已尽,到底还是辜负了缘分一场。看在咱们搭伙过了这么多年的份儿上,我就求你这一回,别把她牵连进来了,人家真的是无辜的,年纪轻轻跟我一块儿背几千万的债,这不是作孽嘛!”
“作孽?那也是你的孽!我告诉你晋钱!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进这家门儿图的什么!吃完这顿饭,我他妈就得去蹲大牢!这损失你怎么算!你赔得起吗?这功夫想起来跟这儿充大侠了?你也不问问人家稀不稀罕!”
吵架是进行不下去的,两个穷途末路的人,有的是比胸口这点怒气更值得耗费精力的事儿。
做不到好聚好散了,那就这样吧。
晋钱废了好大的劲儿将鄢寒扛了出来,他现在穷得只剩下自己,连打车送她回去的钱也没有。
“哎!醒醒!谁能来接你,自己打个电话。”
鄢寒头疼欲裂,心里是清醒的,只是身体没有一个地方听使唤,她感觉自己脑浆子应该已经烧开了,正“嘀嘀嘀”提醒着,最好有人能来关了这把火,拿出手机,条件反射似的拨了个号码,呼噜呼噜的嘟囔了几句,也不知道电话那边的人能不能听懂。
一个小时过去了,接鄢寒的人总算出现了。
晋钱抖了抖烟盒,只剩最后一根烟了,借着嘴里这支还未熄灭,他又续上一根儿,使劲儿抽了几口,吐出浓浓的烟气。
面前人影随着烟气消散慢慢变得清晰起来
唉?这个人不是?不是当初甩给自己金条的那个什么简总吗?
晋钱几乎定在原处,因为眼前的这个人和当初的简总,除了长了张一样的脸,没有别的相同的地方。没有浮夸的宾利、浩荡的随行人员,镶金嵌银的衣衫首饰,相反,极简风格的家居服、手里摆弄着出租车的小票,还拎着个极不搭配的装菜用的帆布兜子。
他看了看简栖,又低头瞅瞅鄢寒,只是一瞬间就想明白了所有的事
晋钱毫不掩饰对自己的嘲笑,弹了弹烟灰
“呵呵,都他妈骗我!”
一个小时,足够鄢寒把自己调整过来,所以当她睁开眼,看见简栖和晋钱老友一般坐在身边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家常,巨大的尴尬将她吞噬,恨不得当场自尽,很明显,之前这些人装模作样演得那出大戏,露馅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