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下了很大的雪,玻璃上结了一层厚厚的霜。顾寒霜跑到窗边看妈妈离开的背影,小手伸出窗外试图抓住杨红梅,挂在脸上的、还未干的眼泪被冷风吹得刺痛:“妈妈!你早点回来!”
楼下杨红梅的背影猝不及防地一滞,随后又像下定决心般往前走,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目光所及之处再也看不到熟悉的身影,顾寒霜才梗咽着问薛砚舟:“砚舟哥哥,妈妈还会回来吗?”
“会的。”薛砚舟心里也没底,他只是机械性地安慰着她,“过几天就回来了。”
杨红梅和黄丽在大年初三短暂的回来过一次。黄丽那副总是美丽优雅的脸庞此刻布满泪痕,她黑眼圈又深又重,却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抱着薛砚舟哭,然后又独自离开了。
薛砚舟在顾寒霜家里住了接近一个月,这段时间里,杨红梅也经常不在家,后来甚至连钱也不留,家里三人只能靠着奶奶的低保过日子。
偶尔杨红梅回来的时候会很高兴,大手一挥就给薛砚舟留下几张红钞:“小舟,辛苦你了,这几天带着妹妹奶奶去吃好吃的吧。”
她似乎完全把薛砚舟当成了可靠的成年人,忘记了对方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而有时她又很生气,会在家里大发雷霆,指着顾寒霜骂:“老是哭什么哭?这么大人了还要别人来照顾你,尽给我找事!天天当着你妈哭,晦气!今晚输了都怪你!”
“不要哭了,”薛砚舟哄着缩在自己怀里流泪的小朋友,他的半边肩膀都被泪水浸湿,却毫不在意,“我存了一点点零用钱,等会给你买炸串吃。”
“真的吗?”顾寒霜从他怀里抬起头,眼泪鼻涕糊满她的小小的脸,“你不是不给我买吗?”
“那你吃不吃?”
“吃!”
于是十分钟后,一老两小站在炸串摊门口。
薛砚舟熟练地掏钱:“叔叔,要两串里脊两串鸡翅。”
“砚舟哥哥,你不吃吗?”顾寒霜看着薛砚舟把炸好的里脊和鸡翅分给自己和奶奶,疑惑道。
“我不饿,不想吃。”薛砚舟摇摇头,用了个只能骗小孩的谎话掩盖没钱的事实。
“那我把我的分给你。”说着就给出了自己手上的鸡翅,奶奶也拍了拍薛砚舟,摇着头示意自己不吃。
薛砚舟拒绝了两人的善意,这么多天的生活已经让他下意识忘记自己也是需要被照顾的孩子:“你们吃吧,我不喜欢吃。”
薛砚舟故作坚强的样子被奶奶看在眼里,她摸了摸裤兜,掏出自己身上仅剩的五块钱,递给老板,指着自己手上的炸串,发出“啊啊”的单音节。老板很快懂了她的意思,一边大声说一边比划:“五块钱只能买一串里脊!”
奶奶应该是看懂了,她点点头,从对方手里接过里脊,又把自己的鸡翅一起分给薛砚舟。
“啊啊……”老人怜爱地拍了拍薛砚舟消瘦的脸,眼神里满是心疼。
薛砚舟没再客气,他飞快接过炸串,在转身的一瞬间泪水潸然落下。
炸串好咸。他心想。
临近开学,黄丽才再次出现。这次她全身的装扮都变了,长发被烫成大波浪,身穿时髦的羊绒大衣,里面搭配一件碎花裙,和之前那憔悴的模样天差地别。
“小舟,妈妈来接你回家。”黄丽身后还跟着一个男人,他应该是来帮忙搬东西的,“赶紧收拾东西,我们走了。”
“去哪?”薛砚舟挡在顾寒霜身前,小手紧紧抓住她。
“回家啊,”她亲昵地跟顾寒霜打招呼,“霜霜,还记得阿姨吗?”
“这段时间谢谢你照顾我们小舟啦,来,阿姨给你拿点零花钱。”说着又出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递给她。
顾寒霜没接,她抓着薛砚舟的手又用力了几分。薛砚舟安抚性地拍了拍她,另一只手接过信封:“爸爸呢?”
“你应该不会再见到你的爸爸了,”黄丽眼神暗淡了几分,又流露出无法隐藏地厌恶,“他是一个不负责任的坏人,完全没有为我们考虑过。”
“不过从现在起,妈妈给你找了新的爸爸,他会对你很好的。”
“我走了,顾寒霜和奶奶怎么办?”
“妹妹也有自己的妈妈,你不可能一直在别人家打扰吧?”
“她妈妈不管她了,”薛砚舟冷静道,“跟你一样。”
黄丽似乎惊讶了一瞬,又很快恢复正常:“没有妈妈不爱自己孩子的,小舟。我这不是回来接你了吗?所以霜霜妹妹的妈妈也会回来的,她只不过需要时间。”
“我不跟你走。”
“薛砚舟,”黄丽脸色沉了下来,吩咐着身后的男人,“把他抱到车上。”
这是顾寒霜经历的第二次分离。
她没来得及弄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薛砚舟就被强行带下了楼,这次没有人再从身后拉着她,于是她一路跟在薛砚舟身后,看着他被拽上一辆豪华的轿车。
黄丽似乎觉得有些于心不忍,又给顾寒霜塞了几张钞票,精致白皙的手抚上她湿润的脸庞:“霜霜,抱歉。看来以后我们不能继续做邻居了。”
顾寒霜没听懂这句话的意思,她呆呆看着车里薛砚舟疯狂拍打车窗的身影,只听黄丽说:“阿姨没法带你走,因为我也是寄生在别人身上的,但我不能让自己儿子继续留在这里,你能理解吗?”
“也是,你肯定没法理解。”黄丽自言自语道,她努力压制住自己的泪水,“你爸爸应该要过很多年才能出来,那个时候你一定是坚强的大人了对不对?”
“顾寒霜,你要赶紧成长起来,成为独当一面的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