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沈太妃很是欣喜,转头冲惜墨慧木等人乐道,“真是这样最好,能助到圣人,那便是助了官家,无意中我竟积了这么大的功德。”
颢蓁亦打趣道:“这兴许应了利涉祖师那句‘我之佛法是无为’呢。”
众人正在寒暄,芹香进屋禀报:“太后娘娘遣人传话。”
“快让进来。”颢蓁转头对沈氏道,“娘娘定是想太妃这个故人想的紧呢!”
芹香得令下去,不一会儿便见锦瑟带着两个宫女手捧八卷画轴入内。拜过后,又讲了一番好词,最后说:“太后娘娘知圣人替娘娘设了佛堂,命奴婢送来几幅观音像。”
因为是杨太后的礼物,沈太妃打算站起身接,颢蓁开口道:“娘娘赠的必是稀罕东西,不如打开来让咱们欣赏欣赏,太妃喜欢的这就挂到佛堂去。”于是不等沈太妃说话,惜墨已经招呼人将锦瑟手里的观音像展开了。
她扫了两眼,笑说:“难得黄居寀就那么几张观音,如今姊妹们想瞅一瞅,可都得到太妃这儿叨扰了。”
“还未及去向太后娘娘请安,倒先收了礼,实在有愧。”太妃满怀歉疚道。
锦瑟脸上堆着恭顺:“娘娘知道太妃早起疲倦,欲意让太妃多歇息一阵,还说纵然多年未见,始终有情分在,不急于一时。”
惜墨听完,望了颢蓁一眼,暗忖:“不急于一时是何时,难道还打算不见了不成?”
想是想,但颢蓁太妃两人神色平静没什么表示,她惟有选择不多嘴,盼着锦瑟快点离开才好——她不是鸳姒,受不得太“热闹”的场面。幸而颢蓁的心情似乎也不错,没趁机做什么文章,草草便把锦瑟打发掉了。
“太后娘娘的话有理。”颢蓁和悦的说,“路上已经颠簸半日了,我也就不多打搅太妃香汤洗尘,先行回坤宁殿了。”又对慧木吩咐:“待娘娘完事,你到坤宁殿通报一声,本殿在西凉殿设了佛宴,官家的嫔御们都去那儿见过太妃。”
慧木答应下来,接着众人一齐送颢蓁离开,剩下的宫人便开始等待新主子的训示。慧木只叫她们暂且做完手头扫洒的工作,她一个人伺候沈太妃沐浴足矣。
不过两人入宫前,有个女史因会读经文,被惜墨选为掌事,负责清扫传为沈氏建造的温室的“浴头①”。她连夜烧好水,今早按供奉贤达的位置铺设了圣浴位,净巾,香花,灯烛。纵使慧木令她先去忙别的事,她亦坚持陪伴沈氏烧香礼拜,有模有样的念了段文辞,亲口请她入浴后才肯告退。
合上温室的门,慧木把手摁在门闩上停靠着,她平缓的额头正在卸去女尼的姿容,微微蹙起眉重重叹了一口气:许多年没同这么多人假惺惺的寒暄,她很不习惯。
她不喜欢这座皇城,不喜欢这个听起来很体面的姒徽殿,甚至不喜欢这间温室,不喜欢烧开了的水。
是的,这水,浴头烧水烧的太久,搞得整间屋子雾汽氤氲,连发梢都显得沉重而粘腻,贴在她的脖颈上,仿佛堵住了她肌肤上所有的孔。
她唯一喜欢的,是此刻房间里终于只剩廿年间相依为命的两个人。
①宋代佛教徒沐浴时须有一僧人当值,称为“浴头”,沐浴前准备工具,沐浴后打扫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