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3 章(1 / 2)

樱桃琥珀 云住 0 字 2021-09-16

秦野云来之前给林樱桃打了个电话,林樱桃本打算等蒋峤西下班,三人一起出门吃顿晚餐,可秦野云实在是太困了,她在林樱桃家里坐了会儿,便去客房休息。林樱桃给她倒了杯冰果汁,她一直没起来喝。

直到蒋峤西下班了,秦野云才睡醒。她是懒得再出门了。蒋峤西在玄关换了鞋,穿着衬衫走进了客房门里。秦野云正躺在空调被里,和坐在床边的林樱桃讲话。秦野云转过头,看了蒋峤西一眼,她把手伸出空调被打了个招呼:“哈喽,帅哥。”

蒋峤西笑了,他低头解着手腕上的袖扣,对她们说:“你们慢慢聊。”他出去了。

林樱桃忙叫:“蒋峤西!”她站起来走到门边,和走回来的蒋峤西说了几句话。秦野云瞧着她高高兴兴的背影——这人还是那样,一见到蒋峤西就高兴,她的一切,就像她的声调一样不由自主地上扬,尽管她自己很可能意识不到。

林樱桃让蒋峤西一会儿帮忙关掉厨房的锅子,蒋峤西问了几句,然后答应了。等她回来,坐回床边,房间里又剩她们两个了。

“哎,”秦野云把喝了一半的果汁放回床头,问林樱桃,“蒋峤西平时做不做饭?”

林樱桃翻了个白眼,笑着小声嘟囔:“他做什么啊他又不会。”

“他那么聪明!”秦野云恨铁不成钢,打她一下,“你叫他学啊!”

“算了吧,”林樱桃回头看她,反倒替蒋峤西说起话来,“他太忙了……”

秦野云往床里坐了坐,她倚着床头,拉开了空调被,林樱桃钻进来了,倚在她身边,依偎在她身上。“你就是心疼他,”秦野云伸手搂住了林樱桃的肩膀,她们微卷的发尾交缠在一起,“这男的,他是怎么从小就挑中你的?”

林樱桃仰起脸,看她:“什么叫挑中啊。”

秦野云垂下眼看林樱桃那副神情。

“他要是哪天……”秦野云发愁着说,说了一半,欲言又止。

只见林樱桃盯着秦野云的脸,专注看了好一会儿。

“我也想要这么好看的鼻子……”林樱桃忽而羡慕道。

秦野云点她额头:“说正事呢!”

林樱桃还忍不住老看秦野云如今过分精致美丽的脸庞。

她想起她小时候总羡慕全智贤,或是刘亦菲。

“你家买的房子,写的谁的名字?”秦野云轻声问。

“我们俩的。”林樱桃说。

“车呢?”

“他的。”

“叫他改成你的!”秦野云立刻说。

林樱桃蹙眉道:“可是我又不大开……而且是他自己赚钱买的。”

“你们俩都已经结婚了,”秦野云无奈道,趁现在扭转她的观念,“他赚的钱就是你的钱……你分什么谁赚的钱,蒋峤西这么能赚,你不紧紧抓住他的钱,以后万一有什么事情怎么办。”

林樱桃抓了抓耳朵,她对秦野云说:“应该没事吧……”

秦野云和林樱桃,说是朋友,也从小一起长大,但方方面面观念都差异巨大。秦野云从小就更成熟,爱捣鼓一些化妆品,时髦得很。秦野云学会用卷发棒,迷恋上涂指甲油的时候,林樱桃还只是一个换换新头花拥有新裙子就会心满意足的土妞。

后来上了大学,为了赚零用钱,秦野云接触过了不少行当,在夜市做做小买卖,后来开个网店,那是很多夜市同行还不怎么重视淘宝的时候,她和供货商做了一段时间男女朋友。这么多年下来,网店一步步做大,身边的男人也像四季,自然更替轮换。如今的秦野云,早已离开了那层陈旧的茧,翅尖高扬起来,用不着再打电话难为穷爸爸,也不用努力牵系着某个男人,挤出笑容,再看他的脸色。

现在,秦野云有空的时候就在美容院坐班,到忙的时候就天南海北与供货商见面。有客服班子,至于发货,则连团队一起委托给了自己的老父亲。现在是八月份,减肥产品的热度快要过了,要抓紧安排秋季的货品,预定冬季的新款。

做生意,不是追赶时间,就是被时间追赶。在这方面,也许秦野云和蒋峤西更有些共同语言。连他们在林樱桃面前流露出的疲惫都如此相似。

林樱桃想要伸手摸,又不敢,她靠着秦野云说:“我也想要这么好看的鼻子……”

秦野云瞥下眼,伸手戳开她的额头:“你算了吧,不知道哪天乱玩把鼻子玩没了——”

林樱桃的生活,安逸且幸福。她就像一个锚点,深扎在故乡的这片土地上。

而秦野云则习惯了在外漂泊,只有偶尔才想要回来,像只猫,回到熟悉的地方蜷一蜷,接着又会溜走。

“野云,”林樱桃问,“你现在有想要结婚的男朋友吗?”

“没有。”秦野云立刻说。

林樱桃看她。

“北京是什么地方啊,”秦野云轻声感慨,她涂着豆蔻的手指捋了一下耳边的头发,“我想嫁的人,不愿意娶我,愿意娶我的人,我又不大想嫁——”

“是不喜欢吗?”

“不,”秦野云想了想,直白地讲,“因为结婚很复杂,而我现在很年轻,也有了一定的钱。”

秦野云说,她才二十四岁,她并不着急去做决定。“如果我到三十四的时候,还没有结婚,”秦野云想了想,“那我就去自己生一个孩子,然后自己办一场婚礼。”

她又问林樱桃:“嫁给从小喜欢的人,感觉好吗?”

林樱桃刚刚还认真听她说话,这会儿想了想,她说:“蛮好的。”

要林樱桃来讲,她嫁给蒋峤西最大的好处,大概就是一颗悬了十多年的心终于放下了。

“以前他在香港,有什么事我常不知道,我的通行证也是普通的那种,只是女朋友,就算有事过去也待不了太久,”林樱桃想了想,“其实小的时候也是这样,他和爸爸妈妈呆在一起,我就算想问他怎么了也不行……但现在,无论他有什么事情,我会是那个立刻知道的人,他生病也好,有时候加班加太晚,聚会喝的多了一点,包括他去哪里出差,当地的天气,他穿的衣服够不够,吃的习不习惯,他的同事,哥哥嫂子,甚至万一有什么事,警察和医生都应该会打电话给我。”

社会总是由一层又一层的关联搭建起来的。而在这片关系网里,因为一纸结婚证书,从此以后,年轻人们重新选择了自己的“第一优先级”。

秦野云望着林樱桃的脸,她陷入沉默。

厨房里定时器响了,蒋峤西在厨房里一阵忙碌,把炖好的排骨盛出来了。“樱桃!”他从门外喊老婆,“你们出来吃饭吗?”

林樱桃正在客房里和秦野云讲起在香港的糗事,那时他们还住出租屋里:“就那种很小很小的房子,床也只有一米二宽。我那时候晚上饿啊,就肚子咕咕叫,”林樱桃说着,捂自己的肚子,“当时他听见了,他就起床套了一件外套,我当时以为他要带我出门去吃夜宵,因为我知道香港很多夜宵店很好吃——”

秦野云在旁边笑着看她,林樱桃一讲起故事就手脚并用,眉飞色舞的。

“结果他说,”林樱桃顿时板起脸来,很酷的样子,学蒋峤西压低声音,“我给你弄点东西吃。”

秦野云顿时笑出声了,拍响了手掌。

“然后我,”林樱桃那双眉毛挑起来了,很是兴奋,“我以为他会比方说,煮点泡面啊,或是提前买了什么小点心放在冰箱里——”

“结果呢?”秦野云问道。

“结果!”林樱桃左手拍打膝盖,双手比划出一个盘子,“过了一会儿,他端了一盘炒菜进来了,就那种绿叶菜,好几条软趴趴地在盘子里!”

秦野云嗤笑:“他给你炒的啊?”

“因为当时我们用的冰箱,一个楼层只有一个,是公用的那种,住的人很多嘛,然后经常我和蒋峤西放在里面的东西不知道被谁拿走了,”林樱桃说到这里,又模仿蒋峤西的语气,听起来很深沉,“冰箱里只剩这个了,我随便炒了一下……”

秦野云纳闷:“你们住出租屋还买青菜?”

林樱桃认真说:“我本来想给他煮粥用的,没有维生素,放一点那个菜叶碎。”

秦野云嘴角一撇,开始受不了了。

“然后他端进来,那是他第一次给我做饭!”林樱桃为难地对秦野云说,“我想那我尝尝吧,我还挺感动的。”

“那好吃吗?”秦野云抬起眼,瞧了一眼房门,接着又看好戏似的看林樱桃。

蒋峤西在厨房喊了几声,都没人应。他推开客房的门,看到林樱桃正盘腿坐在床上,背对着他,和秦野云聊得兴起。

“我夹起一根,就吃了半根,”林樱桃舌头一吐,夸张道,“齁咸!我心想最难吃不过就是烫青菜吧,再不会做菜也不能放那么多盐啊,常识都没有——”

“然后呢?”秦野云笑道。

“然后我感觉蒋峤西自己也挺挫败的,他一直自认为挺聪明的吧,被我发现了他的大弱点,”林樱桃说着,忽然一只大手从上方覆盖在她头发上,她下意识抬起眼看,嘴里说顺了,还没停下,“然后我们就只好用他那个黑杯子倒水出来……洗青菜吃……”

秦野云忍俊不禁,她捋了捋自己的头发,拿头绳一扎,她对正低头捏住了林樱桃的脸蛋摇来摇去的蒋峤西说:“帅哥,你岳父做饭那么好吃,你要学啊。”

林樱桃进厨房去盛小菜,冰箱里瓶瓶罐罐的,都是爸妈在家做好拿过来的酱菜。林樱桃打开电饭锅,拿出热好的枣面馒头,在竹筐里摞一摞摆一摆,又拿里面那根一起热好的卤香肠,切成一盘,一齐端上了饭桌。

秦野云在外面吃惯了外卖,绝少自己做饭。她接过林樱桃递给她的枣面馒头,看着蒋峤西穿着深色衬衫,领口扣子解开了,一副投行精英的模样,还习惯性地掰开这么家常的食物来吃。

蒋峤西小声说了句什么,林樱桃刚坐下,又抬头看他,朝他探过身去。秦野云看着林樱桃尝了一点蒋峤西筷子夹起来的小菜,她端起小菜,回到厨房去。“不怎么甜,”林樱桃回头对秦野云抱歉笑道,“刚腌上的,放点儿盐吧。”

秦野云再看蒋峤西,蒋峤西正转头看厨房里的林樱桃,哪怕只能看见背影。

头脑这么聪明的男人,传说中的全科学神,真的会被做饭这种事情难倒吗。秦野云瞧着林樱桃回来了,把小菜放下,林樱桃期待道:“你们尝尝,味道可以吗。”

是的。秦野云想。蒋峤西当年自己在香港住,连饭都不会做,最简单的青菜都不会炒,他这么“笨”,孤孤单单,怎么会不让林樱桃日夜牵挂着他,想着他念着他呢。就像那双学生时代被她握在手里的的红色高跟鞋,像那条代替了琥珀的樱桃项链。学神总不笨。

饭吃完了,蒋峤西卷起袖子,主动揽下了清理饭桌的工作。他看到林樱桃带秦野云进书房去了。

书房角落里,有一台电脑正开着。秦野云走过时瞧了一眼,屏幕上开了一页文档,全都是英文,还密布寻常人看不懂的符号,这大概都是蒋峤西看的东西。有些时候,秦野云真佩服林樱桃,这丫头和蒋峤西明明是那么不同的人,却能够一直相处下来。曾经从外人看来,如此岌岌可危的一段恋爱关系,居然真就走进了婚姻。

他们之间有多少共同语言?平时生活中交流什么呢?林樱桃能理解蒋峤西每天在想什么吗?秦野云在沙发上坐下了,她看到面前咖啡桌上堆满了老相册,还有许多被挑出来的旧照片,林樱桃也坐到她身边来。林樱桃收拢了桌面散开的照片,说:“野云,你看,这是我跟蒋峤西这几天挑出来的,是以前在群山的——”

秦野云立刻反应过来了:“干嘛,要在婚礼上用啊?”

“对啊,”林樱桃抬头看她,笑道,“不过这一些……主要都是我的照片,只有几张拍到他了……”

林樱桃回头瞧了一眼门外,她悄声对秦野云说:“我给他爸爸和以前的老师打了个电话,问他们要一点他小时候的照片,不然蒋峤西自己也不问,他也没有……”

秦野云想,也许蒋峤西根本不需要恋人与他有多少事业上的共同语言。

他只是需要一个锚点。

就像秦野云,有时候在北京的租屋里,实在累了,看到手机里弹出林樱桃发来的消息,时常亲切得叫她难过。

他们这些人,每个人都在外发展,漂泊,经历每一天世界的快速变化,但一听到林樱桃的声音,又会觉得有些东西其实一直没有变的。

“我把我小时候的照片都扔了。”秦野云低头翻着林樱桃的儿时相册,她说。

林樱桃问:“为什么?”

秦野云一吸鼻子,她从相册里抽出一张照片来,那是1999年群山工地的职工俱乐部,能看到门前挂的庆祝建国五十周年的红色横幅,俱乐部右边隔着一条马路,有一件小小的低矮的门头。

那就是秦野云小时候住过的地方,是她家的小卖铺,和单身宿舍连着。

“这门好小啊。”秦野云不禁感慨。

林樱桃追问道:“野云,你为什么扔小时候的照片啊?”

秦野云抬头看她,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脸:“废话,我现在这么美!小时候又丑又挫,被人看见了可怎么办……”

“谁会看见啊?”林樱桃说,“都放在家里……”

“那可不一定,”秦野云看她,“万一我们家进了贼,万一有人来到我家,对吧,我爸那么老实,说不定就把我以前的照片拿出去给人看了,他又不懂现在网上那些人嘴巴有多碎……”

林樱桃虽然无法切身体会她的感受,但那应该是很严重了。

“可……你不想留下一点什么吗?”林樱桃问。

相册里的老照片,有寻常的旧日生活剪影,也有一些不同寻常的节日纪念:孩子们聚在一起,围在蛋糕旁边,烛光照亮了每一张曾经天真无忧的面孔,大人们在身后拿着报纸交谈当时的国家大事,眉头深锁,而林樱桃们的眼中只有蛋糕,只有蛋糕上令人垂涎欲滴的奶油。

“我们迟早是要消失的,”秦野云忽然说,她看着林樱桃,“人会死,照片纸会腐烂,回忆会消失,能留下什么呢?”

林樱桃坐在她旁边,抬头看她。

“小时候,我以为我们这群人就是世界上最重要的,是世界的‘小孩’,”秦野云对林樱桃苦笑道,“可现在,我一转眼就要二十五了,二十五,连护肤品都要开始换防老抗皱的了。”

“你在省城感觉不到的,”秦野云说,“在北京,每天都有那么多,那么多,比我漂亮,比我年轻的女孩子冒出来,我都不知道她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她们看你的眼神,就好像在说,你这个九零年的老阿姨,你该被淘汰了。”

林樱桃不自觉笑起来了。

“我们不是世界的‘小孩’,她不会一直疼我们,”秦野云望着林樱桃,“我们只是自己爸妈的小孩,甚至只是我们自己的小孩。”

人生这样漫长,而人类本身又如此渺小。如果不是还有回忆,还有一点对来处的眷恋——对父母也好,对老朋友的也好,每一天,每一年,还有一些积攒下的纪念品,那还有什么能证明我们存在过?

秦野云走之前,林樱桃问:“你真不留下住?”

秦野云换了鞋,她走到门外,莫名其妙地笑道:“我有我的家,住你家干嘛,我爸在家等呢!”

小的时候,秦野云也曾想要一场特别特别盛大的婚礼,可现在,她不这么想了。就像小时候,她也曾想要一个正常孩子拥有的那种家,像林樱桃的家,或是余樵的家,但后来她发现,那归根结底不是属于她的。

秦野云提着从楼下自家超市拿的一箱牛奶,还有爸爸塞给她的两盒保健品,按响了余家的门铃。

一听到她的声音,余阿姨高兴道:“是野云啊??你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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