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中,冬璃闭上了眼。
就在她放下生思之际,幻境中的情境悉数定格。四面春景,化作令人窒息的泡影。
虚妄的风、虚妄的云,芳华空前衰了颜色,野草在燃烧,春虫停止了聒噪。周遭草木,皆在荒凉凄寂中,静静地凋敝。蓝色火焰裹着的灰烬,一片一片朝她翻飞过来。
风在哀嚎,云在哭泣。
她与他,遥遥对望。
“咳咳,咳,”
“师,师...父......”
可她不是风雀妍,可她毕竟不是杀伐果断、武功盖世的娘亲 !
她是会流泪,也会心痛的小女子冬璃啊。
他能听得到,她此刻的心语吗 ?
冬璃慢慢放开掐在她颈项上的手,再也不想发出声音。
她的思绪飘渺如烟。冬璃不知道,对面站着的人,正在为她寻找出手的准确时机。不管云寒面上,怎样一副心如止水的表情,他的情绪都是异常紧绷的。
云寒把他攥紧的手藏进袖中,手中握的冰刃如一枚蓄势待发的箭。他时刻准备出手,他很担心她的安危,同样不能够平复自己的心情。
云寒的冰箭将对面的两人分开,他成功救到了她。
然而就在他的箭刺伤班翠薇的时候,他冲过来抱住她那一瞬间,她的手里同时多出一柄短剑,向着他的胸膛,直刺而入。
那银色的剑,是一把名叫栖雾的轻剑,剑口锋而利。她下手的速度极快,手上的动作狠而决绝。
“为,为...什么...”他的心脏阵阵剧痛,血像潮水一样汹涌,又堵在尚未拔出的利刃下。
冬璃低着头,这令云寒忽略了她脸上不可捉磨的一丝冷笑,他抱住了她,她却又拿剑刺向了他 !
云寒面色煞白,吐出一口鲜血。
他心如死灰,霎时间恍惚了心神。隐隐约约地,他听见冬璃这样对自己说: “我恨你,我真的好恨你啊。明明都已经说好,半月后在鸳鸯楼前相会,你让我等,我等你等得好苦义父......”
“你这个怪物,骗子 ! ”
她好像在哭,也好似在笑。
“怪物 ? 你都知道了 ......”他自嘲一声。
原来,冬璃竟已经知道他是妖物的事实。自己先前一直竭力隐藏,所以她知道以后,才会如此恨他吧。
他为什么就不想让她知道呢 ?
他扪心自问道,是因为自己的担心吗?
他会担心小徒弟怕了自己,疏远自己。因此他才会屡次在她面前伪装吧。
他竟...也会怀有这样的心思。
可一直等到现在,他这才终于看清楚,自己潜藏的一份私心。原来这种想法,从来都存在,一直就藏在他的潜意识里 !
他曾多次设想,她知道他身份以后,将会怎样看待自己。她会不会再叫他师父了,还是对他有别的什么称呼。没想到最后,冬璃不唤他妖祟,也不愿叫他蛇精,她开口第一句,竟是一声,怪物。
他的心脏剧烈地颤动。
“喀喀... ...”他的血哽在喉里,发不出一点声音。云寒觉得,自己仿佛一下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他再没有气力念动血魂咒。这个咒诀,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念动,它能用来保命,但在日后也会反噬掉念诀者的七层功力。
云寒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心如刀割。
少年时,他尝躲在师傅修炼的密室门后,站在冰冷厚重的石门外偷看地窖中的人。他看见风雀妍背对着他,脱掉了她火红的狩衣。
身着一层简单的裹胸,师傅的胸腹上,多而密集的白绷带草草缠绕,粘合着血肉,那鲜红的颜色,刺痛了他的双目。
云寒借传报密令的托词,忍不住上前抱住师傅,然后他帮她处理后背上的伤口。
风雀妍咬牙忍着痛,她身为女子,竟一点儿也不顾惜自己的美貌。竟丝毫不担心身上负的伤,日后会留下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