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房后,柳青仿佛先前无事发生。
直接往床褥上躺了回去,手掌下翻盖住眼睛,双唇平和的拉成直线。
跟随她进来的南石见她这样冷漠,也只好继续保持沉默,怔怔地连椅子也不擦了,直接坐到桌边。
他眼神飘忽的望向窗外的天色,从漆黑到微亮,再从灰暗到明媚。
窗外的人声随天亮渐渐鼎沸,吵得像刚开锅的饺子汤。
现下正是天元七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北越国的皇帝大力推行仁政,致力于藏富于民,以至北地大小城镇虽偶有事发,却达不到呈上国主议事桌前的程度。
而南边诸国林立,摩擦常有,舞刀弄枪的战事却往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其中缘由,全因国中大权往往掌握于南疆腹地内的巫谷手中。
零碎小国则被分封给同样掌有御蛊,或调制毒草灵药能力的南疆各部族。
此时,风雨未曾飘摇,人心未曾齐齐向恶。
至少在柳青记忆里的当下,确实如此。
她躺在残余暖意的床榻上,黑甜的睡梦中醒来,一时听窗外人世间的烟火气出神。
昨晚无事发生前,她做了场噩梦,沉浮的梦境令她不得安眠。
可当梦境里的噩难降临现实,柳青却像是回到熟悉的过往,躺在紧绷不知前路的钢丝绳上睡了个好觉。
她打了个哈欠,耳尖微动,享受着起床前最后的安稳时刻。
只听就能描绘出,当下里,北边安详宁和的仿佛极乐乡的悠然自得,几乎给人以将要永世长存的幻想。
而相同时间线的另一片土地上,世人心目中偏僻荒凉的南疆。在大部分当地人的眼中,虽然无法和北地相提并论,却也是好一番别具特色的世外桃源。
可两者表面的平静绝对不一样。
曾久陷南疆腹地并周游各国的柳青深深知道,毕竟,那时候南疆所谓的平静,就像是快要爆炸的火药桶上被巫谷的老家伙强行盖上了盖子。
全因所有的矛盾,腥风血雨,都集中聚焦在柳青偷盗蛊王的事上。
柳青沉沉吐气,像是要把前生的烦闷苦痛稍微于如今的太平气息里中和。
可闭目沉思后,她忽地噗嗤一笑。
以她后来跳出南疆的视野来看,那不过是治标不治本的拖延手段。粗劣而浅显,偏偏让整个南疆都陷入极致的最后一场疯狂。
算算时间,现在又快要到南疆冲突爆发的重要阶段。
没有她柳青这个倒霉透顶的背锅侠来揽走南疆各国各族的矛盾,恐怕那里快真如字面意思,乱成一锅快要溢出的粥了吧?
可等回想到眼下,柳青悠然一叹。
她前生对北地的幻想也算是破灭,也是,身处水深火热之中时,总会到遥远的距离产生更多的希翼与寄托。
但当今天下,谁又能独善其身,守住永宁。
不过大恶掩小恶,小恶则视为太平。
柳青翻身坐起,指尖蹭过腰间软鞭。
想起昨日留给北越和陆念琴身上的痕迹后,唇角浮现笑意,又很快隐去,对熬夜后愈发精神的南石勾手。
“前辈。”
南石嗓音沙哑,咳嗽几声,连忙询问,“前辈有何吩咐?”
他暗含期待,试图从柳青的神色寻出有可能的指向。
柳青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随意吩咐道:“你去拿两份早饭过来。”
“是。”
南石沉默片刻,转身朝门口走去。行至半路,他停住脚步,半晌,才拖着沉重的步伐去寻昨晚分别的老板娘。
昨晚柳青与客栈老板娘的对话仍在他心神回荡,刚踏出门槛,南石平静的神情里陡然显出一抹厉色。
可当他来到门外,拉住路过的小二,一手抵住剑柄时,又仿若寻常般吩咐,“拿两份早饭送来。”
小二形色匆匆,胡乱答应后往楼下奔去。
南石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的身影,抑制不住的失落无助快要让他忍不住发泄的冲动。
最终,他狠狠握紧剑柄,急步跳下楼就往老板娘那里走去。
他先来到大厅里的柜台,偏偏只看到一个枯瘦如柴的老头正倚靠着柜台打瞌睡。
左右张望时,应当还有其他客人的房间里安静的仿佛从没进去过人。
连刚才的店小二都忽然失踪。
南石在柜台前来回踱步,等待老板娘的回来。
他不断于脑海里回想昨夜柳青盘问老板娘时的一举一动,心内不禁发狠。
前辈几番恫吓才让老板娘交代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出来,想必对方只肯吃硬不肯吃软。
这该如何是好?
南石沸腾的思绪被浇上一盆冷水,凌霄山自小教育的高洁品格还是让他稍微找回点理智,一手摸向袖子里的钱袋。
精打细算起来。
直等到不知溜去何处的店小二,肩膀担着块长形托盘,旋风一样的跑进来时。
他的袖子忽的被南石扯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