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嬴华含笑看了浣碧一眼,依言让她给自己浸着双手,“你和槿汐也是,回宫不用再做粗活,也能把你们手上的冻疮好好养一养。”
“哎。”浣碧低低应了。
“奴婢苦惯了,不打紧的。”
槿汐话音才落,黎嬴华不由分说,几乎是扯了她的袖子,硬把她的手摁在了铜盆里,嘴里却说起先头的事儿堵她,“听皇后那日的意思,应当是知道我给安陵容麝香草的事儿了,所以才跑来试探。只是我不明白,为何安陵容这边儿迟迟不见动静,她倒比皇后还坐得住。”
“娘娘不要心急,”槿汐给黎嬴华的手上撩着玫瑰汁,耐心劝道,“想来安嫔亦有把柄落在皇后手里也未可知,她纵有疑心,难免投鼠忌器。”
“要奴婢看,那日小主说的话,安嫔未必敢信。宝鹃若是皇后的人,她身边可是一个能用的人都没有了,可怜菊青……”
黎嬴华点点头,浣碧此番话倒是很有见地。安陵容如果聪明,当年就不应该毒死菊青,甄嬛既已出宫,她无依无靠,反倒能收于麾下,做自己的人。
可惜安陵容不懂,就只能处处受制于人。
沉默了一会儿,黎嬴华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槿汐,安嫔当年给的舒痕胶,还在吗?”
槿汐拿了帕子把手擦干,思量一下说道,“离宫前奴婢特地收在碎玉轩,应在惠嫔娘娘那里,但藏在哪儿,一时想不起来。不过温大人那里应当还有一盒才是,只是不知道他有没有留着。”
“那保不齐还是得让眉姐姐知道了……”黎嬴华眉头皱得更深。
“眉庄小主素来刀子嘴豆腐心,小主你忍忍就是了。”浣碧笑道,话音儿里还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思。
黎嬴华假意横了浣碧一眼,心头却是一暖,嘴角带笑,说道,“那到时候可得你陪我去,要挨骂的话,我就说是你说的。”
浣碧给甄嬛擦干了手,苦着脸道,“奴婢遵命还不行吗……”
槿汐笑看浣碧一眼,默默端了铜盆出去。
一整盆的鲜玫瑰汁子,尚有余温,捞尽了花瓣赏给下等宫女,热水让小太监存入桶里以供洒扫。
她看着这空旷寥寂的永寿宫,想起凌云峰的漫天大雪,不过数月而已,竟宛如一场空梦,似乎从未离开过这座皇城。
不远处几声怪叫,引得槿汐抬头,一群乌鸦惊掠而过,又是一日过去,天已暗透了。
今夜不是她当值,略略收拾了一番,自举了灯笼,一路走到紫禁城最北头,从神武门偏门离开。她要去哪儿不必多说,她的主子从来不问,其他宫人只做不知,反正她不是在这儿,便是去那儿。
说叹息,放出去的宫女,有孤独老死、病死,或者所托非人再被卖入青楼的。说欢喜,尽管是苏培盛,迈入苏宅大门的那一刻,再心甘情愿,难免心底仍埋着一丝叹息。
她亦不知自己还要抱怨什么?
一个女人,总要有归宿,不是嫁给这个,便是嫁给那个。
何况苏宅里她是女主人,不必再伺候谁,反而有人给她端茶倒水。摆了酒以后,苏培盛对她更是疼爱里赔了三分小心,小心里添了三分敬意。
所以,她只能怨这来来往往的路,怨路上来来往往的人,怨人群里来来往往的、与她无关的热闹。
唯一能稍稍安慰的,不过是她当初屈从了忠仆的命运,而命运回报了女人的侥幸罢了。
这不得不的幸好。